“它们逃出来了！黑猩猩！它们杀了德里克！”
对讲机里传来的尖叫声混合着警报的嘶吼，像一把冰锥刺穿了站点短暂的平静。科尔手中的咖啡杯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满了他的裤脚和实验室干净的地板。
“什么？！”达米安一把抢过对讲机，声音因激动而变调，“说清楚！怎么回事？”
“不知道……德里克进去喂食……然后我们就听到惨叫……笼门大开……两只都在外面！它们有工具！重复，它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笼门，并且持有工具！站点进入紧急封锁！”
工具。这个词像子弹一样击中了科尔。丢失的微型工具。Scp-039。
“达米安，”科尔的声音异常冷静，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是那些猴子。它们把工具给了黑猩猩。”
“荒谬！”达米安脸色苍白，但仍在否认，“它们怎么可能？它们被关在……”
“那个叫吱嘎的幼崽！通风口！”艾伦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平板，上面是调出的监控片段放大画面。画面很模糊，是woc-2b东北角一个监控死角边缘的影像。可以看到一只Scp-039幼崽（被标记为039-23 “吱嘎”）在几天前，曾长时间在那个区域活动，并且有从落叶下取出微小物品的动作。
“我们之前没注意到……它藏起了工具！”艾伦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一定是通过通风管道，把工具递给了隔壁隔离区的黑猩猩！管道系统的分支在那里有个检修口，格栅可能也松了！”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吱嘎的探索。丢失的工具。黑猩猩出乎意料的智慧和使用工具的能力。这不是巧合，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或者说，由本能和智慧共同驱动的越狱。
“Scp-039-A呢？”科尔立刻问道，“他在哪里？”
“还在他的收容室！安全！”对讲机里回应。
“立刻加强所有区域的守卫！优先确保Scp-039和Scp-039-A的收容！黑猩猩……必要时可以使用致命武力！”达米安终于回过神来，下达着命令，但他的手指在颤抖。
科尔没有动。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他们一直在研究这些实体，观察它们，测试它们，却从未真正理解它们行为的潜在动机。它们不是温顺的、专注于内部工程学的工匠。它们能够进行跨物种的合作，能够利用工具达成复杂的目的（释放黑猩猩），哪怕这个目的看起来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
它们是完美的怪物。不是在外形上，而是在它们那被“提纯”后，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思维模式上。
走廊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几声枪响，夹杂着黑猩猩狂怒的咆哮和人员惊慌的喊叫。混乱正在蔓延。
“我们得去主控室！”达米安拉起科尔，“我们需要启动全面隔离协议！”
就在他们冲出办公室的瞬间，站点照明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只有红色的应急灯亮起，将走廊染成一片血红。备用发电机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
“电力系统……它们破坏了电力系统？”艾伦惊恐地环顾四周。
在忽明忽暗的红色灯光下，科尔看到走廊尽头，一个巨大的、毛发耸动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似乎握着一截断裂的金属管。那是一只黑猩猩。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用那双充满原始野性和新近被点燃的智慧火花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消失在拐角。
那眼神，科尔想，和Scp-039的“凝视”完全不同，却同样令人胆寒。那是挣脱牢笼的野兽的眼神，混合着愤怒和对自由的渴望。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向主控室移动。沿途可以看到挣扎的痕迹，溅射状的血迹，以及一扇被暴力扭曲的防火门。
“它们……它们在往哪个方向去？”艾伦颤声问。
科尔心里一沉。根据站点地图，黑猩猩逃离的方向，不仅仅是随机乱窜。它们似乎在朝着……生活区，或者更糟，朝着通往外部的气闸方向移动。
而woc-2b的方向，此刻却异常安静。那些无面的猴子，此刻在做什么？它们是否在“聆听”着这场由它们间接引发的混乱？那个与它们共鸣的“寂静同胞”，雅各布，又是否感知到了这一切？
科尔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不是岩石，而是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深不见底的疯狂。
黑暗。不同于观察室内被精心调控的、充满生命回响的黑暗。管道内的黑暗是粗糙的、充满金属质感的。空气带着陈年灰尘和机油的味道，气流的方向复杂而多变。
吱嘎将自己完全缩进管道，小心翼翼地将取下的格栅虚掩回原位。他不能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族羣的规则依然刻在他的本能里：隐藏，保护集体。
管道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狭窄，对于成年个体几乎不可能通行，但对他来说正好。他像一滴水流经血管，在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中爬行。他的小手和脚掌紧贴着冰冷的管壁，每一次移动都带起细微的回声，在他脑海中构建出管道的走向图。
他听到了。不仅仅是机械的轰鸣和风扇的旋转。
他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充满压抑愤怒和力量的震动。“狂暴之心”的敲击声不再是无意义的宣泄，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节奏和意图。它们在尝试沟通，用一种比族羣更原始、更暴力的“语言”。吱嘎藏起工具的那个检修口，就在它们笼子附近的管道下方。他当时只是本能地觉得那里是“边界”，是连接两个被囚禁世界的点。
他听到了巨兽们（研究人员）惊慌失措的奔跑声、喊叫声，还有那种尖锐的、代表“危险”和“封锁”的持续鸣响（警报）。混乱像潮水般通过振动传来。
他还听到了，更远处，那个“寂静同胞”稳定而深邃的能量场，像风暴中心一样平静。他似乎在“观察”，在“理解”。
然后，最大的震动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扭曲声、撞击声，以及“狂暴之心”那充满解放意味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们自由了。
吱嘎停下了爬行。他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恐惧，也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满足？他提供的“硬物”（工具）起到了作用，改变了现状。他，一个幼崽，影响了这个世界。
但同时，他也感知到了随之而来的、更强烈的暴力震动。巨兽的恐惧和反击（枪声），以及“狂暴之心”那不加掩饰的破坏欲。这种纯粹的、原始的混乱，与他族羣追求的秩序和创造格格不入。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毁灭，而是……了解。是突破界限。
他继续向前爬。管道开始向上延伸，通向未知的区域。振动和声音变得更加复杂。他听到了更多巨兽的声响，不同的语调，不同的节奏。他还听到了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嗡嗡声，伴随着热量，那可能是站点的主电力系统所在。
就在这时，他经过一个通风口的格栅。这个格栅没有松动，但他能通过缝隙，“看到”外面的景象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声音和气味构建的地图。
这是一个狭窄的走廊，应急红灯闪烁着。一个巨兽（他认出是那个经常和“寂静同胞”在一起的、气味中带着狂热和旧书味道的个体达米安）正背对着他，紧张地看着一个手持发光板（平板电脑）的同伴（艾伦）。还有一个，是那个气味中总是带着犹豫和不安的巨兽（科尔）。
他们就在咫尺之遥。吱嘎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心脏急促的跳动，呼吸中的恐惧，以及他们语言中提到的“……猴子……工具……黑猩猩……”。
他们知道是他做的。或者说，知道是族羣做的。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吱嘎的心头。他，一个被观察、被研究的对象，此刻却在暗处，观察着那些观察者。他听到了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困惑，他们的无力。
在这种绝对的、信息不对称的寂静中，吱嘎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自我”与“他者”的界限。巨兽们是“他者”，拥有面孔和嘈杂的欲望。“狂暴之心”是“他者”，充满野性的力量。
而他和他的族羣，以及那个“寂静同胞”，是“我们”。
我们是寂静的。
我们是智慧的。
我们是被囚禁的。
但我们正在变得……不可控。
他轻轻用指尖划过冰冷的格栅，发出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摩擦声。
我在这里。
我能听到你们。
你们，却看不到我。
他不再只是一个模仿者和学习者。在黑暗的管道中，在由他亲手撬开的缝隙里，一个全新的、属于Scp-039的意识和意志，正在悄然成形。
我是吱嘎。
我是族羣的一员。
我，就是你恐惧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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