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逸走下擂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腹部和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血印。
台下观众的目光，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那里面混杂着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恐惧。他们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新人，而是看一头刚刚在血战中证明了自己獠牙的猛兽。
上官逸没有在意这些。
他走到柜台前，将那块沾着血的铁牌，放到了桌面上。
账房先生没有像之前那样称重付钱，而是抬起眼，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堂主，想见你。”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客气。
上官逸一愣。
百炼堂的堂主，那可是整个铁官城，乃至周边数百里武林都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据说他脾气古怪，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自召见过一个在试炼场对决的武者了。
“他为何要见我？”上官逸问道，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
“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账房先生指了指大厅后方一扇厚重的铁门，“你的伤，堂主也会派人为你处理。你的赌注和奖金，等你出来，分文不会少你。”
上官逸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点了点头，在那账房先生的指引下，走进了那扇铁门。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长廊，墙壁上点着火把，将墙上那些锻造兵器的图谱照得忽明忽暗。
长廊的尽头，是另一扇门。
推开门，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伴随着“叮叮当当”极富节奏感的打铁声。
这里不是什么华丽的会客厅，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锻造工坊。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地火熔炉，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工坊都映得通红。数十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正挥舞着巨锤，在各自的铁砧上捶打着烧红的铁坯，火星四溅，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而在整个工坊最中心，最高大的那座铁砧前，一个身影吸引了上官逸的全部注意。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甚至可以说是雄壮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皮质围裙，古铜色的肌肉如同磐石般坟起，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和被火星烫出的烙印。
他正握着一柄比寻常铁锤大上数倍的巨锤，一下，又一下，有条不紊地捶打着铁砧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金属。
他的每一次落锤，都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不偏不倚，力道千钧。那声音，竟盖过了整个工坊数十人的捶打声。
上官逸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霸道的气场，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他就是这片钢铁世界的君王。
他，应该就是百炼堂的堂主。
上官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打铁。
那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作品。
直到那块金属在他千锤百炼之下，逐渐显现出一柄剑的雏形，他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巨锤。
他拿起滚烫的剑胚，随手浸入旁边的淬火池中。
“滋啦——！”
一阵浓郁的白烟升腾而起。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用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向了上官逸。
“你叫阿逸？”他的声音，如同他的锤声一般，洪亮而沉稳。
“是。”上官逸点了点头。
“你用的剑法，是名剑山庄的‘天风剑诀’。”堂主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上官逸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想到，自己隐藏得这么深，还是被人一眼就看穿了来历。
“但又不完全是。”堂主继续说道，他一边用一块粗布擦拭着手上的汗水和油污，一边缓步向上官逸走来，“‘天风剑诀’，讲究的是轻灵飘逸，如风拂柳。而你的剑法里，却充满了山林野兽的搏杀之气，狠辣、直接，为了杀人，不惜自伤。这，可不是上官鸿那老家伙会教出来的东西。”
他竟然，认识自己的父亲！
“你……认识我爹？”上官逸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堂主走到他面前，巨大的身影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上官逸腹部的伤口。
上官逸闷哼一声，却强忍着没有后退。
“何止是认识，”堂主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惋惜，也有怒其不争，“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守着那个破庄子，当个什么狗屁的江南大侠，而是跟我来这铁官城，安心铸剑。你们名剑山庄，又何至于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上官逸的脑海中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粗犷的男人，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你是我爹信里常提的那个……‘铁疯子’师叔？”
“铁疯子？”堂主闻言，嘴角咧开一个豪爽的笑容，“哼，他也就只敢在信里这么叫我。我叫唐炼，你爹的，结拜兄弟。”
唐炼！
这个名字，上官逸有印象。父亲确实有一个痴迷于铸剑，最终脱离家族，远走他乡的结义兄弟，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这百炼堂的堂主！
“唐……唐师叔。”上官逸的嘴唇有些颤抖，不知该如何称呼。
“行了，别整这些虚礼。”唐炼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神再次变得锐利，“我问你，你来我这百炼堂，是想做什么？扬名立万？还是……复仇？”
“复仇。”上官逸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唐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有种！像我唐炼的侄儿！不过，就凭你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想找魔教报仇，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上官逸的弱点。
“所以，我来这里，想要求一把剑，也想……磨砺我的剑法。”上官逸诚恳地说道。
唐炼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剑，我可以给你。但我的剑，不给弱者。”他缓缓说道，“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我会给你最好的伤药，管你吃住。但你，每天必须在试炼场打一场！无论对手是谁，无论伤得多重，只要你还能站起来，就必须上场！”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直到你什么时候，能连胜三十场，或者，死在擂台上。到那时，我自会给你一把，足以匹配你复仇之路的剑。”
这是一个残酷到近乎没有人性的条件。
每天一场生死战，连胜三十场，这在百炼堂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这意味着，上官逸将要面对的，是整整一个月，永无休止的血战。
“我答应你。”
上官逸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对着唐炼，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师叔，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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