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金属管道内壁无情地摩擦着凌霄受伤的手臂和肩膀，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阵阵刺骨的疼痛。管道极其狭窄，直径不足两尺，仅能容他匍匐前进，弯曲的肘部和膝盖承受着全身的重量，早已磨破了飞行服，在皮肤上留下深红色的擦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机械润滑油怪味，几乎令人窒息。每吸一口气，都有微小的颗粒物侵入他的鼻腔和喉咙，引发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冲动，他不得不强行忍住，生怕声音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叫喊声和混乱的声响，被蜿蜒的管道扭曲放大，显得模糊而诡异，更衬托出身前无边黑暗的死寂。那些声音时远时近，有时仿佛就在脑后，有时又似隔了几重墙壁，在这地下迷宫中，听觉已经变得不可靠。
凌霄不敢停歇，也无法回头，只能用淌着血的手肘和膝盖艰难地支撑身体，一点一点地向管道深处挪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金属轻微的变形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黑暗中，这微小的声音也如同擂鼓般敲击着他的心脏。他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向哪里，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是一条死路，求生的本能是驱动他前进的唯一动力。
“必须活下去...”他在心中默念着，这是支撑他继续前进的唯一信念。
管道并非笔直，时有急转弯和岔路。他只能凭借极其微弱的气流方向和本能的选择，尽量朝着似乎远离震动和噪音中心的方向爬去。身体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再次裂开，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破烂的飞行服，黏腻的感觉让他感到恶心。体力在飞速流逝，意识因失血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倒下！倒在这里，就意味着真正成为那些疯子口中的“研究样本”，意味着他所知晓的一切秘密都将随他一起被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他想起了“海鲲”号上那些战友们的面孔，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人，那些被这神秘组织残忍夺去的生命。这份记忆如同强心针，注入他逐渐虚弱的身体。
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前方的黑暗依旧浓重，但身后的追捕声似乎渐渐远去、消失了。或许他们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或许这条检修管道并非他们优先搜索的区域。凌霄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经验告诉他，在这种地方，安静往往比喧嚣更加危险。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且有隐约的、规律性的低沉嗡鸣声传来，与之前基地那混乱的警报和爆炸声截然不同。这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像是某种大型机械的运行声，又像是能量传输时产生的共振。
有光？难道是出口？
凌霄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向光源爬去。越往前，管道壁变得越光滑，那种粗糙的焊接痕迹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精密的接口和偶尔出现的透明观察窗，透过这些小小的窗口，他可以看到外面是更加复杂的管道系统和线缆束。
光线越来越亮，嗡鸣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他爬到了管道的尽头。出口并非通向外界，而是一个更大的竖向管道井的井壁，下方深不见底，上方也看不到顶。光线和声音来自井壁对面——那是一面巨大的、由高强度玻璃构成的观察墙，墙后似乎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独立空间。
他所在的管道出口，恰好位于这面观察墙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一些粗大的线缆和支架略微遮挡，形成了一个狭小的隐蔽视角。这些线缆有节奏地微微振动着，将能量传输到某个未知的地方。
凌霄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部件，透过支架的缝隙，向下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几乎停止，瞳孔因极度震惊而猛然收缩。
玻璃墙后，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洞窟，显然是将天然山体洞穴与人工开凿完美结合而成。洞顶高达数百米，上面布满了发出柔和白光的照明设备，将这些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洞壁经过加固处理，覆盖着银灰色的金属面板，上面布满了各种管道和接口。
洞窟的中心，是一个深陷的地下水潭，潭水漆黑如墨，却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似乎含有某种发光微生物或被注入了能量物质。而真正让凌霄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浸泡在潭水中的那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潜艇！
但它绝非世界上任何一国海军现役的任何型号！它的造型流畅得如同深海巨鲸，艇体光滑异常，几乎看不到明显的焊缝和铆钉，艇身覆盖着一层暗哑的、能吸收光线的特殊涂层。它的指挥塔围壳低矮而倾斜，与艇身融为一体，显得异常简洁且利于水下高速航行。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艇首部位，那里并非传统的鱼雷发射管布局，而是一个巨大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圆环形装置，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节律性的蓝色光芒，与下方水潭的幽光相互呼应，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能量交换。
这艘潜艇的体积，目测甚至超过了已知最大的弹道导弹核潜艇，静静地蛰伏在这地下深潭中，如同沉睡的远古海怪，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和超越时代的科技感。
凌霄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那艘击沉了“海鲲”号、与“锐剑”大队交手、最后又诡异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神秘潜艇！它竟然没有远遁深海，而是藏匿在了台湾岛中央山脉地底深处的这个绝密基地里！这个所谓的“创世之门”，根本就是它的巢穴！
难怪“五零”或者说这个神秘组织，对“造物主”的数据如此渴望，他们本身就拥有着同等级、甚至更胜一筹的恐怖造物！
洞窟内并非空无一人。沿着水潭周围，建立着数层金属平台，各种大型吊装设备、能量传输管道、维护接口密密麻麻。许多穿着灰色制服的技术人员正在平台上忙碌着，操作着各种仪器，监控着潜艇的状态。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效率高得令人不安，却没有普通工作场所那种交流与互动，只有绝对的沉默和专注。一台台无人自动运输车沿着固定轨道无声穿梭，运送着物资和设备。
他们的动作高效、精准，却同样带着那种非人的、缺乏情感色彩的冷漠感。这让凌霄不禁怀疑，这些人是否完全自主，或者受到了某种控制。
凌霄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艘潜艇。他看到在潜艇的艇体上，靠近指挥塔的下方，有一个清晰的徽标——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图案：一道扭曲的、如同基因双螺旋又如同海浪的银色线条，缠绕着一柄向下刺出的深色利剑。
这个徽标，与之前那个“宗主”肩上的纹饰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清晰。
这就是他们的标志！这个神秘组织的象征！
突然，洞窟内响起一阵柔和的提示音。平台上的技术人员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站直了身体，目光转向同一个方向——洞窟一侧的一个高台出口。他们的动作如此一致，仿佛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
出口的门无声滑开，那个被称为“宗主”的男人，在一众灰衣头目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依旧冷峻，但之前因数据箱自毁而引发的怒火似乎已经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和对眼前这艘巨舰的…占有欲。他身穿一件深色长袍，与周围的技术人员形成鲜明对比，彰显其特殊地位。
他走到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的潜艇，如同君王审视着自己的无敌舰队。他的目光扫过潜艇的每一个细节，脸上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表情。
“ ‘海神’ 状态如何？”宗主开口问道，声音通过隐藏的扩音器在巨大的洞窟中微微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
一名似乎是技术主管的灰衣人立刻上前一步，恭敬汇报：“回禀宗主。‘海神’已完成此次出击后的例行能量补充与系统自检。‘冥河’项目所需特殊介质已补充完毕。艇体无损伤，各系统运行正常，随时可以执行下一次任务。”
海神？他们把这艘可怕的潜艇命名为“海神”！凌霄心中巨震。这个名字暗示着这组织不仅拥有超乎想象的技术，还有着与之匹配的野心和自大。以神只之名自称，表明他们视自己为超越凡人的存在。
“很好。”宗主满意地点点头，“‘创物’单元的意外不必过于介怀。‘海神’的实战数据，远比那艘老旧‘造物主’的回响更有价值。它证明了我们道路的正确性。”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灰衣人们更加挺直了身体，仿佛在接受检阅：“短暂的混乱已经平息。冷却系统冗余足以应对紧急排空，核心反应炉已稳定。损失的不过是些外围设备和时间而已。加快进度，我们必须在外界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潮汐’计划的第一阶段。”
“潮汐计划”？又一个未知的名词！凌霄竖起耳朵，身体前倾，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令人不安，暗示着某种全球范围的影响或改变。
“是，宗主！”技术主管躬身，声音中充满敬畏，“另外…关于那名逃脱的飞行员…”
宗主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困在这钢铁迷宫里的老鼠而已。他逃不远。启动内部自律防御单元，封锁所有非核心区域通风管道。他要么饿死在里面，要么被‘清道夫’找到、清除。”
自律防御单元？清道夫？凌霄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些名词听起来就不像是为活人准备的。
“但是，”宗主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他毕竟亲眼见到了‘海神’。如果他侥幸活得够久，或许有机会成为‘冥河’项目下一阶段的…活体适应性测试样本。那对他而言，将是比死亡更美妙的归宿。”
话音刚落，洞窟内那艘名为“海神”的潜艇，其艇首那个巨大的环状装置突然发出了比之前明亮数倍的幽蓝色光芒！同时发出一阵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声，仿佛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即将开始呼吸！
嗡鸣声越来越响，整个洞窟都开始随之轻微共振。水潭中漆黑的水面开始无风起浪，以潜艇为中心荡开一圈圈剧烈的涟漪！平台上的仪器指示灯疯狂闪烁，显示出能量读数正在急剧攀升。
平台上的技术人员们纷纷后退，脸上带着敬畏的神情，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做出了防护姿势，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证这一幕，但每次都会感到震撼。
凌霄死死抓住管道边缘，指甲因用力而发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这艘潜艇，它要做什么？就在这地底深潭中启动？
就在这时，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潜艇艇首的环状装置光芒达到顶峰，其前方的空气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和折射！下一刻，一道粗大的、完全由幽蓝色能量构成的、如同实质般的光束，猛地从环状装置中心喷射而出，直接射入前方深潭的岩壁！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和岩石崩飞。
那坚硬无比的岩壁，在接触到幽蓝色光束的瞬间，竟然如同投入烈火的冰块一般，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溶解、汽化！形成一个直径巨大的、边缘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圆形通道！通道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光束持续输出，通道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山脉更深处延伸！
这不是武器…这更像是一种…超级工程装备？！或者说，它既能作为毁灭性的武器，也能用于恐怖的工程开凿？凌霄想起“海鲲”号被瞬间汽化的部分舰体，终于明白了那种毁灭性攻击的来源。
“潮汐计划”…难道指的是用这种方式，在海底或地底开辟秘密通道？这个想法让凌霄不寒而栗。如果这艘潜艇能够悄无声息地在任何海岸线下开辟出入口，那么任何沿海城市都不再安全，现有的所有防御体系都将形同虚设！
凌霄的大脑被这远超想象的技术震撼得几乎停止思考。这种科技水平至少领先现有最先进技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这个组织到底是谁？他们从哪里获得这样的技术？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下方那艘潜艇展现神迹般的伟力时，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漆黑的管道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沙沙声。
那不是人类爬行能发出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有多条节肢的东西，正在沿着冰冷的管壁，悄无声息地、迅速地向着他所在的出口位置靠近。
两只闪烁着猩红色电子光的、只有纽扣大小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锁定了管道尽头那个背对着它、毫无察觉的人类轮廓。那红光冰冷而高效，不带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追踪和消灭指令。
自律防御单元——“清道夫”，已经找到了它的猎物。
沙沙声…越来越近…
凌霄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背后的汗毛竖立起来。多年训练养成的危险直觉让他猛地回头望去。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那东西突然加速！
一道银灰色的金属身影在黑暗中闪过，多节肢的身体灵活地在狭窄管道内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它前方伸出的不是爪子，而是一个旋转的、带着锯齿边缘的圆盘，发出低沉的高频振动声！
凌霄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本能地向后缩去，但身后已是管道尽头，无处可退！
“清道夫”的红眼锁定了他，旋转的锯齿盘直朝他的面部袭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霄猛地向侧面翻滚，从管道出口跌了出去！
他落入虚空，向下坠落！
耳边风声呼啸，上方是紧跟着跃出管道的机械杀手，下方是数百米深的竖井和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神秘水潭。
坠落中，凌霄的最后念头是：这难道就是终点吗？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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