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圆明园的大火,那《南京条约》的赔款,那退位诏书上的印章,就会像诅咒一样,在百年之后,精准地降临在他的子孙和帝国头上。
威仪和国运,孰轻孰重?
康熙一生果决,他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做出了决断。
他站起身,走到一套课桌前,伸出手,抚摸着那光滑的木制桌面。
“你的章程,朕可以看看。”
他用一种审阅奏章的口吻,给了自己,也给了周墨一个台阶。
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行,那你来帮忙一块把教室布置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院子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三个青年人配合默契。
周墨负责指挥,朱允炆任劳任怨地搬着桌椅。
最诡异的,是康熙。
他倒是没摆什么皇帝架子,或许是感受到了二人不怎么待见他,又或是有求于人,反正是挺听话的,让干啥干啥。
很快,一个简陋但五脏俱全的教室就在堂屋里成型了。
十套课桌椅分两排摆好,正对着墙上挂好的巨大白板。
投影仪和幕布也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他走到康熙面前,递过去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这是你的文具。”
康熙接过那支构造精巧的笔,学着周墨的样子按了一下,看到笔尖伸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试着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玄烨。
字迹流畅,无需蘸墨,比他用惯了的毛笔要方便得多。
“此物……倒也精巧。”他难得地评价了一句。
“以后你要记录的东西多着呢,用这个方便,你走时带几个。”
周墨拿起一张巨大的拼音挂图,挂在了白板旁边。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支白板笔,转身面对着他的两位学生。
一位是面色复杂的大明建文帝,一位是神情冷峻的大清圣祖仁皇帝。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那些崭新的课桌上。
“好了,两位同学。”周墨敲了敲白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专业一点。
“咱们史上最强帝王补习班,现在,正式开课!”
“第一课,汉语拼音。”
他转过身,在白板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三个硕大的字母。
“a、o、e。”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光线透过窗户,在堂屋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康熙面前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下了整张拼音表。
甚至还有几十个歪歪扭扭、但已能辨认的简体汉字。
“国,家,天,下……”
康熙停下笔,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国”字。
他刚才问过,为何圈中之“王”加了一点。
周墨的解释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快速学会写字,国之根本在于人”。
国之根本在于人。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再联想到那纪录片中万民麻木、国破家亡的惨状,心中百味杂陈。
周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3个小时快到了。
“学得如何?”
“尚可。”康熙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抬起头,“只是这简体字,虽易学,却失了风骨。不过,若为开民智,倒不失为一法。”
短短两个时辰,他不仅学会了拼音,甚至已经开始从统治者的角度,辩证地思考简体字的利弊。
旁边的朱允炆默默地看着这位后世的君主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吸收着新知识,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不服。
他要更加努力,怎么能让清朝的这个小皇帝比下去。
“学得快是好事,因为……时间不多了。”周墨小心翼翼地开口。
康熙眉头一挑,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
“什么意思?”
“初次来此,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大概就三个小时。”
周墨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到了。”
康熙的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愕然和不悦。
他感觉自己才刚刚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准备大展拳脚,却被告知试用期即将结束。
“朕如何能再来?又能停留多久?”他直奔主题,没有丝毫废话。
“这正是我要说的。”
“在此停留的时间,并非固定不变。”
周墨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更像是策论,而不是游戏规则说明。
“它与你回去后,大清的国力息息相关。”
“国力?”康熙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对。比如,治下的人口增减、粮食的亩产收成、新技术的应用推广,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定程度……”
周墨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总而言之,就是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国家是不是在蒸蒸日上。”
“你那边越是国泰民安,你在这里能待的时间就越长。当国力提升到一定程度,甚至还有可能带信得过的臣子,一同前来学习。”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康熙心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神秘的后世,这个叫周墨的年轻人,并非无偿地给予他窥见未来的机会。
这是一场交易,或者说,一个考验。
一个以天下苍生、国运兴衰为筹码的考验。
他做得越好,奖励就越丰厚。
这规则很公平,甚至可以说,完全契合他身为帝王的抱负。
康熙的眼神变了变,“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周墨表情突然无比认真。
“在您回去之前,我还有几句话。”
康熙的目光扫了过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说。”
周墨站直了身体,迎着康熙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希望您回去后,能对我们汉人好一些。”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旁的朱允炆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墨。
他没想到,周墨敢在爱新觉罗·玄烨面前,如此直白地提出这个最敏感、最核心的问题。
康熙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没有说话,但堂屋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你在教朕如何治国?”康熙的声音很轻。
“教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不记得那些英吉利的铁甲舰了?刚才不就刚教了你仨小时,想翻脸不认账?”周墨翻了个大白眼。
康熙的瞳孔微微一缩。
“记得那些在圆明园里纵火的联军吗?”
康熙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在他们眼里,在那些跨越四万里海疆而来的敌人眼里,他们分不清谁是满人,谁是汉人。”
周墨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可以被大炮轰开国门,肆意欺凌的清国人。”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康熙的心上。
周墨继续说道,“清朝要强,要避免百年后的悲剧,单靠你们八旗的弓马肯定不够,你们才几个人。”
“需要炼钢,需要造船,需要发展算学、格物。而这些,需要天下所有人的智慧和力量,你们满人真的懂这些吗?”
“天下万民,皆是国之根基。若内部猜忌,离心离德,使一半的子民心怀怨愤,另一半的子民骄纵自满,那大清看似庞大,实则内里早已虚空。”
“外敌叩关之时,无需强攻,便会如一盘散沙,轰然崩塌。”
他没有提扬州十日,也没有提嘉定三屠,那些血淋淋的伤疤,揭开来只会激化矛盾。
他只是从最功利、最现实的角度,来剖析利害。
为了共同的敌人,为了不被外人欺辱,你必须团结你治下所有的人。
这才是康熙能听进去的帝王术。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康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朕,知道了。”
他没有承诺,只是说了这四个字。
但周墨知道,够了。
就在这时,康熙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透明。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简陋的教室,看了一眼那块写着字的白板,又看了一眼周墨。
“下次,朕要学舆图和算学。”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只留下那套还带着余温的桌椅。
“周先生……”朱允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周墨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总得试试。”
他拿起一支圆珠笔,在手里转了转,“不然,我这汉人,不就白当了。”
如果不去尝试改变些什么,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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