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明,陆烬便已起身。昨夜那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心神交锋,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但他推开房门时,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深灰色的棉袍纤尘不染,仿佛昨夜那侵蚀骨髓的寒意与低语,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然而,体内那盏明显消耗过度、光芒略显黯淡却核心愈发凝实的“心灯”,以及胸口暖玉残留的微弱暖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切的真实。
赵红药早已在院中练剑,重剑破风声沉稳有力。见到陆烬出来,她收势回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眉头微蹙:“你脸色很差,昨夜没休息好?”
陆烬走到院中石凳旁坐下,感受着冰冷石面传来的寒意,略微驱散了脑海中残留的混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望了望永冻城上空那永远显得压抑的铅灰色天穹,缓缓道:“红药,你相信这寂灭寒潮……是有意志的吗?”
赵红药擦剑的动作一顿,神色凝重起来:“军府典籍确有零星记载,一些老兵也流传着关于‘寒寂低语’的传说。你……遇到了?”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烬点了点头,将昨夜那诡异低语侵袭的过程,省略了关于“心灯”与“暖玉”的具体细节,但将其直接作用于心神、诱人放弃抵抗、归于死寂的特性描述了一遍。
赵红药听完,沉默良久,重剑的剑尖无意识地在雪地上划动着。最终,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常,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然:“我信。这鬼地方,什么邪门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你扛过来了,不是吗?”
她的信任与直接,让陆烬心中微暖。他笑了笑,带着些许自嘲:“算是侥幸。只是没想到,我一个废人,也能‘有幸’得到这等存在的‘青睐’。”
“恐怕不是侥幸。”赵红药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是因为霜叶城的‘万家灯火’,还是因为你现在这古怪的……状态?”她指了指陆烬空荡荡的丹田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或许兼而有之。”陆烬没有否认,神色转为严肃,“红药,前路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艰难。军府内部派系倾轧,暗流涌动;雷豹背后的势力意图不明;如今,连这寒潮本身,似乎都‘活’了过来,将我们视作了目标。这永冻城,看似是抵御寒潮的堡垒,但对我们而言,可能步步杀机。”
“那又如何?”赵红药将重剑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从决定跟你来永冻城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前路会是坦途。军府的倾轧,打回去便是;雷豹和他背后的人,查清楚,该斩的斩;至于这鬼哭狼嚎的寒潮意志……”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桀骜与冷厉的笑容,“它想冻碎我们,我们就偏要活得更旺!你那‘万家灯火’能烧它一次,说不定下次就能烧它第二次!”
她的话语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驱散了陆烬心头因昨夜经历而残留的些许阴霾。
是啊,前路非坦途,那便踏平坎坷!敌人强大诡异,那便遇强则强!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间那点因“心灯”而生的暖意流转,精神为之一振。“你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你打算怎么做?”赵红药问道。
“首先,昨夜之事,除了你,绝不可对第三人提起。”陆烬郑重叮嘱,“其次,我们在烽台司的‘本分’要继续做好,甚至要做得更好。这里是我们的立足点,也是我们目前最好的掩护。”
“然后呢?”
“然后……”陆烬目光投向院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建筑,看到那戒备森严的都督府,“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也需要更清晰地了解对手。军府的水太深,仅凭我们两人,如同盲人摸象。或许……是时候,有选择地接触一些‘潜在’的盟友了。”
“盟友?你是指苏判官?”赵红药反应很快。
“苏百川态度暧昧,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代表的势力对我们尚无直接恶意,甚至有所维护。可以尝试从他那里,获取一些不那么敏感,但能帮助我们看清局势的信息。”陆烬分析道,“另外,烽台司本身,也并非全无价值。严烽主事见识不凡,韩青等人经过丙十七号一事,也算可靠。这股力量若能真正为我们所用,在这永冻城,我们才算有了第一块稳固的基石。”
他思路清晰,将眼前的困局层层剖析。被动防御只会越来越被动,唯有在绝境中主动布局,才有可能杀出一条生路。
“至于那‘魔神低语’……”陆烬眼神深邃,“它既然找上了我,就不会只有一次。下一次,我定要让它付出代价!”
他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体内那盏“心灯”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心念,微光闪烁,似乎也在积蓄着力量。
赵红药看着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愈发沉静坚定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化为了并肩而战的豪情。
“好!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风雪依旧,永冻城矗立在北疆前沿,如同永不弯曲的脊梁。而在这脊梁的阴影与缝隙中,一点微光,已然决定要撕裂这沉重的黑暗,无论前路是何等的艰险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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