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对于秦渊而言,这三日与过去无数个日夜并无不同,只是脚下的土地从焦黑的废墟,变为了泛着青黄的北地官道。
但对于赵灵儿,这七十二个时辰,是她人生中最漫长,也最深刻的一场酷刑。
她的双脚早已磨出血泡,又在行走中被磨破,血水与尘土凝结成痂,每一步都牵动着钻心的疼痛。
体内的灵力,在第一日便已告罄。
饥饿与干渴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她的意志。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不止一次地在恍惚中看到昔日王府的亭台楼阁,闻到御膳房的精致餐点。
但每当她抬起头,看到前方那个永恒不变的青衫背影,所有的幻象便会破碎。
那个背影,不快不慢,却永远无法企及。
他就像是天地间的一个原点,无论风霜雨雪,无论世事变迁,他就在那里。
于是,她咬破嘴唇,用疼痛唤醒麻木的神经,榨干骨髓深处的最后一丝力气,跟上去。
道在脚下。
这不再是一句空洞的指引,而是她用血与痛,一步步丈量出的唯一真理。
当一座建在潺潺溪流之上的雅致茶楼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赵灵儿几乎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茶楼以温润的白玉石为基,飞檐斗拱,古色古香,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悬于正门之上——听雪楼。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楼外焦急地踱步,正是三日前分别的寒江派弟子,陆景。
“秦兄!你可算来了!”
看到秦渊的身影,陆景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热情的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秦渊,又落在其身后的赵灵儿身上,不由得一愣。
三日不见,这位跟在秦兄身边的“侍女”,竟狼狈到了如此地步。
原本素净的裙裳变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泥污与草屑,俏丽的脸庞上满是疲惫与苍白,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陆景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被他归结为长途跋涉的辛苦,他善意地笑道:“这位……姑娘也辛苦了,快请进,楼上已经备好了香茶点心。”
秦渊微微颔首,迈步走入听雪楼。
赵灵儿沉默地跟在后面,当她踏入这清雅洁净的楼阁,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茶香与檀香时,一种强烈的隔阂感油然而生。
仿佛她是一个来自泥泞世界的污点,闯入了一方不属于自己的琉璃净土。
听雪楼二层,临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五六位年轻修士。
这些人无一不是衣着光鲜,气息沉凝,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傲气。
其中两人,尤为瞩目。
左首边,是一名身穿银白劲装的青年,他身形挺拔如剑,连坐姿都透着一股锋锐之气。他的手边,随意地放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却隐隐有剑鸣声透出。
他便是天剑山庄的少庄主,李牧。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一位身着水绿罗裙的女子,她容颜绝美,气质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身周似有若无地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神宁静。
百花谷当代最杰出的弟子,谷婉清。
“诸位,我来介绍一下。”
陆景热情地打破了楼内的安静,“这位是碧海剑阁的秦渊,秦兄!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道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秦渊身上。
当他们看到秦渊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青衫,以及那内敛到仿佛凡人般的气息时,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碧海剑阁虽是名门,但也不至于让陆景如此推崇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弟子吧?
天剑山庄少庄主李牧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刺秦渊。
他审视着秦渊,从头到脚,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没有。
对方就像一口幽深无波的古井,任凭他的目光如何锐利,都探不到一丝深浅,反而让自己的心神有种被吞噬的错觉。
“碧海剑阁,久仰大名。”
李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在下李牧,不知秦兄在碧海剑阁师承哪位长老?”
这是试探,也是一种身份上的盘问。
秦渊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只是平静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无名。”
此言一出,场间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无名?
是师承一位无名之辈,还是说,他不屑于报出师门?
李牧的眉头微微皱起,正欲再度开口。
忽然,他迎上了秦渊投过来的一瞥。
那不是一道目光。
那仿佛是整个苍茫的天地,是亘古永存的星空,是万物生灭的轮回,朝着他平静地“看”了一眼。
李牧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瞬!
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让他握住剑柄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冷僵硬。
他引以为傲的凌厉剑意,在这道目光面前,脆弱得像是一根枯草。
他张了张嘴,所有准备好的、带着锋芒的话语,全部被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整个二楼,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谷婉清,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李牧那一瞬间的僵硬与失态。
能让天剑山庄这位心高气傲的少庄主,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个青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秦渊,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如同影子般站在秦渊身后的赵灵儿身上。
一个凡人?
不,一个身上带着浓重凡尘气息,却又有着一双不屈眼眸的……求道者?
有意思。
赵灵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那些目光或好奇,或轻蔑,或探究,让她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下一刻,她想起了那片埋葬着无辜母子的坟茔,想起了秦渊那句“你的慈悲,救不了所有人”。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与人争奇斗艳,也不是为了重拾昔日的尊贵。
她只是一个追随者。
一个在自己的道上,艰难前行的可怜人。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的所有杂念尽数褪去,挺直了那因疲惫而微微佝偻的脊背,安静地站在秦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咳咳,都坐,都坐!”
陆景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着圆场,招呼众人落座。
侍女很快奉上了香气四溢的灵茶。
陆景端起茶杯,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今日请诸位来,正是想效仿古人,曲水流觞,交流一番近来的修炼心得,也好共同精进……”
他的话还未说完。
李牧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他需要找回自己的场子。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秦渊,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秦兄自南而来,想必一路见闻不凡。如今皇朝崩塌,天下大乱,正是我辈修士建立功业之时。不知秦兄对此乱世,有何高见?”
这个问题,很尖锐。
既是考较秦渊的眼界格局,也带着一丝不服输的挑衅。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秦渊。
他们都想听听,这个能一眼镇住李牧的神秘人,会说出怎样一番惊世之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秦渊缓缓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青翠的茶叶在澄澈的茶汤中舒展,一缕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
他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然后,放下。
在一片死寂的等待中,他用那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淡淡地说道:
“茶,尚可。”
喜欢识海被废?神秘铭文重塑我无上道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识海被废?神秘铭文重塑我无上道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