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晖堂的灯火亮了一夜。
孟青云和风氏一族的族老见过面，短暂交谈几句后，与风世煊以及闻讯赶来的族老风烈钧回到炼器峰，而玄阴子又被留下来，跟风氏一族实际掌舵人们进行隐没商谈。
炼器峰山腰的洞府内，三人围坐一堂，小煞则在炼器峰撒欢。桌案上除了灵茶，还摊开着几块记录着复杂纹路的玉简和几件造型奇特的西方炼金产物——那是孟青云随手收起来的战利品。
“……故而西方炼金，以特定阵式引动元素，以珍材为引，甚至注入魂灵为‘器灵’，追求造物的服从与功能。”孟青云指尖点在一件散发着微弱元素波动的鸟雀形金属造物上，“此物能量核心不过下品灵石程度，却能自行汲取风元素，执行简单的巡视指令，关键在于内部镌刻的‘风之契约’纹路，以及核心处封印的一缕风精魂魄。”
风烈钧拿起那金属鸟雀，赤红的眉毛紧锁，神识仔细扫过其内部结构，半晌，才哼了一声：“取巧之道！依赖外物，禁锢魂灵，有伤天和，难登大雅之堂！炼器，当以材为本，以火为媒，以意为引，器成而灵性自生！”
“师尊所言极是。”风世煊接口，但眼神却带着思索，“不过，他们这种对规则和功能的极致追求，以及对非五行力量的运用思路，倒也有些意思。我东方炼器，更重器之‘灵性’与‘成长’，与之相较，在‘精准’与‘普适’上，或可借鉴一二。”
孟青云点头，又提及朔光仙君所造的仆从：“那仆从，堪称炼金与傀儡术之结合。不仅能完美承载分化神念操控，其结构更似为魂体量身打造，可无缝衔接，令其如臂使指，与真人无异。其材质非金非木，似能模拟血肉经络，自行汲取灵气维系。”
此言一出，连风烈钧也露出凝重之色。能造出如此近乎“创生”的造物，其技艺已触及法则边缘。
“仙家手段，确实非凡。”风烈阳沉吟，“然其思路，或可启发我等。若能借鉴其炼制手段与‘魂灵契合’之道，或能炼制出更契合修士元神的本命法宝，甚至……有可能打造出无需修士常年温养便能自行吸纳灵气维持运转的‘活器’。”
一场简单交流，关于东西方技艺融合的思辨，在几人心中埋下了种子。人间的炼器之道，或许将因此番交流，悄然撬动通往新境界的门扉。
翌日，孟青云向风世煊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初步学习炼器。因孟青云送还人情的炼器材料颇为珍贵，族老风烈钧答允传授一些核心的炼器之术。
“想学？可以！先从最基础的‘辨材’、‘控火’开始！炼器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
他将孟青云带到炼器峰的一处偏殿，这里堆满了各种低阶矿石，灵木边角料。接下来的几日，孟青云便沉浸其中，以强悍的神识感知不同材料的内部结构、灵力传导特性、熔点以及相互之间的反应。同时，他学习最基础的控火法诀，尝试以自身混沌灵力模拟出不同温度、不同性质的火焰。
过程枯燥，且极耗心神。但孟青云心志坚韧，又有混沌灵力打底，进步速度让风世煊都暗自咋舌。短短数日，他已能精准分离数种混合矿砂，并能稳定控制火焰炼制出几样最简单的法器胚子——虽然粗糙，却已入门。
“你小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风世煊拍着他的肩膀，不无羡慕，“这神识强度和灵力控制力，比老子当年强多了！”
初步涉足炼器后，孟青云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灵火窟。
修为至元婴中期，肉身虽因《九劫不灭体》和混沌灵力滋养远超同阶，但他感觉已还可再进一步。此次，他欲借风氏这得天独厚的灵火之源，冲击更高层次的肉身境界。
再临灵火窟，值守长老见到他，神色比上次更为恭敬，直接开启了向下的通道。
孟青云一步踏入，炽热气息扑面而来。他未作停留，身形如电，径直向下。
二十层、二十五层、二十八层……
越往下，空间越是灼热，火灵之气化作了如同岩浆般的赤红灵浆，在通道和石室间缓缓流淌。恐怖的灵压足以瞬间将金丹修士碾碎，炽热的高温能让寻常元婴法宝扭曲熔化。
孟青云周身混沌灵力自然流转，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灰色光晕，将那毁灭性的热力和灵压隔绝大半。他步伐稳定，直抵第三十层！
此处，已非寻常修士可踏足。放眼望去，视野所及尽是一片赤红，粘稠的灵浆如血液般涌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毁灭的气息。石壁呈现出半透明的结晶态，其内封印着跳跃的先天火精。
他寻了一间空室，踏入其中。关门瞬间，仿佛与世隔绝，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火。
盘膝坐定，孟青云并未立刻运转《九劫不灭体》。他双眸之中，混沌之光流转，法眼开启。
眼前的世界骤然一变！
不再是单纯的赤红与灼热。他“看”到无数闪烁着法则光辉的赤色线条，从地脉深处延伸而出，构成了这片火域的根本。那些粘稠的灵浆，是火行法则碎片与天地灵气的混合体，石壁结晶内封印的火精，是法则碎片孕育出的微弱灵性。
他甚至能“看”到，在这片火海的最深处，第三十三层之下，隐隐传来一股更加磅礴火本源气息！
“原来如此……风氏族地的灵火，并非无根之火，而是引动了一丝地火本源之力，结合此地特殊的地脉格局，经无数年衍化而成。”孟青云心中明悟。
收回目光，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丹田内，混沌元婴睁开双眼，小手结印。周身气血轰鸣，不再是《九劫不灭体》的固定路线，而是遵循着他自身对混沌、对毁灭与新生的理解，自行推演运转！
这第三十层的火灵之力，其精纯与狂暴，远超十九层！更蕴含着微弱的法则灼烧之力！
从主经脉开始，他神识引导狂暴的火灵之力开始在一次游走全身经脉和骨骼，不断地夯实根基。
与此同时，他体内早年吸收、却一直未能彻底炼化的墨绿毒煞，竟也被这火灵引动，肆虐开来，加剧着破坏！
灼烧和疼痛让孟庆宇皱眉。丹田内，混沌珠猛然震颤，散发出朦胧光辉，主动引导混沌灵力，化作一股磅礴的生机洪流，迎向那毁灭之力。
毁灭与新生，崩坏与再造，在这具躯壳内轰然对撞！
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座熔炉。一边是灵火与毒煞的疯狂破坏、熔蚀、提纯；一边是混沌本源之力的疯狂修复、重塑、强化。
每一次对撞，都带来痛苦，却也使得新生的血肉、经脉、骨骼变得坚韧、通透，隐隐带上了些许混沌初开、万法不侵的韵味。
他体表不再是淡金，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色泽，皮肤下仿佛有混沌气流在流转。破损与修复在体表交替上演，结痂、脱落、新生……周而复始。
法眼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杂质被煅烧成虚无，结构在毁灭中优化，新生组织贪婪地吸收着灵浆中那一丝丝微弱的法则碎片与地火本源气息。
灵火窟内不知时间变化，当体内最后一缕墨绿毒煞被灵火彻底焚尽，当新生血肉骨骼的强度达到一个新的临界点，那狂暴的灵浆不再能轻易造成破坏，反而如同温顺的溪流，滋养着这具蜕变后的身躯时
孟青云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混沌之光一闪而逝，旋即归于深邃。
他缓缓起身，周身气势内敛，却给人一种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压迫感。轻轻一握拳，空气在他掌心发出爆鸣！
至此，经过混沌晶核之力的洗练，经过毒煞之气的破坏与重塑，现在经过火灵之力的焚烧与炼化，孟青云的肉身澄澈如琉璃，骨骼绽放淡金光芒。至此，肉身强度，已正式超越元婴范畴，直逼化神！
孟青云并未立刻离开这第三十层的灼热炼狱，此地引动的地火本源气息，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焚尽万物的狂暴灵压，正是处理体内那塔尔神魂的绝佳场所。
他心念沉入丹田，触及那枚散发着朦胧光辉的混沌珠。
下一刻，他的神识裹挟着自身一部分混沌灵力，闯入了混沌珠内部的空间。
混沌珠内，并非一片死寂。灰蒙蒙的气流在缓慢衍化，边缘处不断吞吐着混沌气息。而在空间边缘区域，悬浮着一个黑色封印之茧。茧内，塔尔残存的神魂与那半截星核残片被死死束缚在一起，唯有那暗金色的神魂光芒，还在不甘地闪烁，透出令人心悸的怨恨与属于金仙层次的本质威压。
孟青云的神识化身在封印前凝实。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结印，引动混沌珠的本源之力，化作无数道灰蒙蒙的锁链，穿透封印，直接缠绕上塔尔的神魂！
“小辈！安敢如此！”
封印内，塔尔那堪比金仙的本质灵压依旧试图反扑，暗金色的光芒大盛，冲击着灰色锁链。
“此地非你神国，亦非仙界。塔尔神君，认清现实。”孟青云声音冰冷，不为所动。他全力运转混沌灵力，死死压制着塔尔的本质灵光，并开始缓慢地分解其神魂外围的能量。
“混沌……这是混沌的力量！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塔尔的声音首次带上了惊惧。他的神力、规则，在这混沌之力面前，被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然后被混沌珠空间贪婪地吸收。他能感觉到，这个奇异的空间，正在以他的神魂为养料，缓慢地“生长”！
“谈判！我们可以谈判！我知道无数秘辛，仙界、地狱、乃至其他星域的坐标！我可以认你为主，奉你为神！”塔尔急切地嘶吼，试图寻找生机。他甚至主动分裂出一小缕蕴含着其部分“光明”与“信仰”规则感悟的神魂本源，推向孟青云，“此乃我的诚意！炼化它，你便能初步掌控光之法则！”
这一缕神魂本源，看似是诱人，内里却隐藏着塔尔最阴险的陷阱——一旦孟青云试图炼化，其中蕴含的属于金仙级别的神念烙印便会顺势侵入，进行夺舍！
孟青云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缕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神魂本源靠近。就在即将触及自身神识化身的瞬间，他心念一动，混沌珠空间内灰气翻涌，化作一个微型的旋涡，直接将那缕神魂本源吞没。
“不——！”塔尔发出哀嚎。他感觉到那缕分裂出去的神魂瞬间失去了联系。对方的谨慎与混沌之力的霸道，远超他的预估。
“你的法则，你的记忆，于我而言，不过是养料与信息。”孟青云的神识化身开口，声音在混沌空间中回荡，“我不需要奴役一个心怀鬼胎的伪神，那只会是隐患。混沌……包容一切，亦能消化一切。”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去控制塔尔那充满反抗意识的核心神魂，而是将其视作一种顶级的“资源”。
灰色的混沌锁链光芒大盛，扎入塔尔的神魂之中。塔尔感到自己的记忆碎片、对法则的感悟、甚至是神魂本源，都在被这股诡异的力量强行读取，然后分解，被当成养料，滋养着这个敌人和这个诡异的空间！
“恶魔！你是比地狱恶魔更可怕的存在！”塔尔疯狂挣扎，暗金神魂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试图自爆，宁可彻底湮灭也不愿受此屈辱。
但封印之力死死禁锢着他，混沌珠的本源更是镇压一切。他连自毁都做不到！
孟青云的神识冷静地观察着整个过程，他将那些相对“纯净”的法则碎片和能量，引导向混沌珠空间的边缘，加速着内部的演化。而塔尔那充满怨念和自主意识的残魂，则被彻底打散，化为最精纯的魂力，融入混沌珠本身。
时间在混沌珠内仿佛失去了意义。
当那团暗金色的神魂光芒彻底黯淡、消散。那半截星核残片失去了神魂支撑，也变得朴实无华，悬浮在原地。
孟青云的神识化身微微闪烁，那半截星核残片出现在孟青云本体手中。他感受到混沌珠空间因此番“进食”而明显扩大了一分，而自己神魂中多出一些关于光、信仰和微弱空间法则的模糊感悟。
他退出混沌珠空间，回归本体。
睁开双眼，第三十层灵火窟的炽热依旧，就在孟青云感受着自身与混沌珠微妙变化的瞬间，那熟悉讥诮声，直接在他识海里响了起来：
「实习生，忙完你那垃圾处理工作了？啧啧，一个半残的伪金仙神魂，磨磨蹭蹭这么久。要不是本棱当初眼疾手快帮你摁住，就你这慢吞吞的劲儿，那家伙说不定都能在你那破珠子里自己搭个窝棚出来了。」
孟青云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没有回应。他知道，一旦接话，这玩意儿能嘚啵个没完。
万象棱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叨叨着：
「不过嘛，算你还有点基本操作，知道不能用嘴直接去啃。那种带着强烈自我意识烙印的残魂，跟过期罐头似的，乱吃会拉肚子的，虽然你这混沌体质大概也毒不死，但被一个老阴比的神念污染了灵智，变成精神分裂的傻子，那乐子可就大了。本棱可不想还没熬到退休，就先摊上个智障宿主，说出去都丢脸。」
它顿了顿，仿佛在感知混沌珠内部的变化，语气里带上了点嫌弃：
「就这么点破烂魂力，还不够塞牙缝的，你这珠子演化速度跟蜗牛爬似的。我说，你能不能搞点‘高能饲料’来？比如哪个不长眼的真仙撞你手里？或者去掏个上古魔神的老巢？老是捡这种边角料，你这珠子演化太慢，你什么时候才能转正的吆？」
「哦，对了，」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幸灾乐祸，「刚才分解那家伙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点光啊、信仰啊之类的法则碎片？别太当真，那都是被污染扭曲的次级规则，跟正版天道出品的有质的不同。拿来参考参考，当个反面教材还行，真要照着练，小心练成个四不像的邪神，到时候被天庭当垃圾清理了，本棱可不会帮你收尸。」
万象棱的声音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只留下余音在孟青云识海里回荡。
孟青云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把那棱子从丹田里揪出来砸两下的冲动。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向上层走去。
跟这家伙较真，你就输了。还真仙、上古魔神？人家什么级别？我什么实力？我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不过，它有些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
前路漫漫，饲料……不，是资源和机遇，确实需要主动去“找”了。
他收起那半截星核残片，不再停留，向着上层走去。此番灵火窟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当他身影再次出现在灵火窟入口时，值守长老看着他，眼神已不再是恭敬，而是带着震撼。他感觉，这位孟前辈，似乎与下去时，又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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