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经阁外与战玲珑那场不愉快的冲突后，霍天渊心中虽存了疑虑，但日子依旧要过，修行更不能有丝毫懈怠。他将那份对战玲珑古怪态度的猜测压在心底，如同埋下一颗待孵的种子，表面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北山杂役，白日劳作，夜晚苦修。
然而，接下来几日，一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开始在他周围悄然发生。
首先是杂役任务的分配。张管事那边似乎不再刻意将最脏最累、最容易出纰漏的活计派给他，甚至连刘三的刁难也明显少了许多，那尖嘴猴腮的家伙看他的眼神，除了惯有的厌恶外，竟隐隐多了一丝忌惮与收敛，仿佛被什么人敲打过一般。
其次，是关于资源。杂物院偶尔也能分到一些宗门流出的、品质低劣但尚可一用的边角料，比如绘制失败的空白符纸边缘、灵力近乎耗尽的劣质灵石碎块。以往，这些东西根本轮不到霍天渊这等“刺头”杂役。但最近，他竟能偶尔分到一两张相对完整的废符纸，或是几块稍大些的灵石碎块，虽然依旧不值一提，但在这资源匮乏的北山院，已是难得的“优待”。
霍天渊起初以为是阿福暗中相助，但仔细观察后否定了这个想法。阿福虽有善意，但能力有限，绝无可能影响到张管事和刘三。那么，这暗中悄然改变他处境的力量，来自何方？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战玲珑，想起了她那句别扭的“提醒”。
这一日，霍天渊被派去清理通往砺剑锋的山道两侧杂草。砺剑锋是外门弟子演练剑法、磨砺剑意之地，时常有弟子在此切磋，剑气纵横，因此山道两旁常被逸散的剑气摧残，草木难生，但也偶有一些蕴含微弱金铁之气的“剑脊草” 生长，此草对于修炼金系、剑系功法的弟子略有裨益。
霍天渊正埋头清理，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金石交击之声与呼喝声，显然是有人在切磋。他不欲多事，便绕到另一侧稍远些的地方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儿，切磋声止息。片刻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战玲珑与几名同样衣着光鲜的外门弟子说笑着从砺剑锋上走下。她依旧是一身火红劲装，英姿飒爽，只是发丝稍显凌乱，额角带着细汗，显然刚才切磋颇为尽兴。
她目光随意扫过正在远处劳作的霍天渊，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并未停留。然而，就在她们一行人即将走过霍天渊所在区域时，战玲珑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握着的一个小巧玉瓶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碎在离霍天渊不远处的草丛里。
“哎呀！我的‘清心露’！”战玲珑顿足娇呼，脸上满是懊恼。
旁边一名女弟子连忙安慰：“玲珑师姐莫急，不过是一瓶清心露罢了，回头我再送你一瓶更好的。”
战玲珑却是不依，指着那堆碎片，对霍天渊这边方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些许迁怒的语气命令道：“喂！那个杂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真是晦气！”
霍天渊眉头微蹙，但还是走了过去，准备清理碎片。
然而，当他走近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堆碎裂的玉瓶和洒落的液体附近的草丛，瞳孔却是微微一缩！只见在那一片狼藉之中，赫然生长着三株叶片笔直如剑、边缘隐有金属光泽、散发着微弱锋锐之气的剑脊草！而且看其年份和品相，远比他之前清理时看到的那些要好了数倍不止！
战玲珑摔碎玉瓶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这三株剑脊草旁边！而她刚才那一声娇叱，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片区域！
霍天渊心中剧震！他瞬间明白了！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战玲珑是故意的！她是以这种看似刁难、实则隐秘的方式，将这三株价值不菲的剑脊草，“送”到了他的眼前！她是在……暗中帮他！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先是小心地将那三株剑脊草连根拔起，迅速收入怀中，然后用扫帚将玉瓶碎片清理干净。整个过程，他低着头，没有任何异常。
战玲珑见他收拾完毕，这才冷哼一声，仿佛消了气，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扬长而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霍天渊一眼。
握着怀中那三株还带着泥土芬芳、蕴含着精纯金铁之气的剑脊草，霍天渊站在原地，心情复杂难言。战玲珑，这个看似骄横无理的战家大小姐，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别扭的方式帮助自己？她到底想做什么？
尽管疑惑重重，但这份实实在在的“暗援”，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浸润了他因长期处于底层而略显冰冷的心田。连带着，因刘三之流带来的烦闷，似乎都冲淡了不少。
是夜，寂灭崖。
因为白日里战玲珑那意外的“馈赠”以及连日来处境微妙的好转，霍天渊的心情难得地处于一种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状态。这种心境上的积极变化，直接影响到了他的修炼。
他盘坐于卧牛石上，运转“引气诀”时，只觉灵力流转比往日更加顺畅活泼，心神一片澄澈安宁，杂念极少。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怀中那三株剑脊草散发出的微弱金铁之气，似乎与他体内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灵力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让他对力量的感知更加敏锐。
师尊的虚影悄然浮现，感受着霍天渊身上那不同于往日的平和与隐隐勃发的生机，微微颔首。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意随念转，道法自然。”师尊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你今日心境圆融，杂念不生，正是冲击关窍的良机。”
他指引道：“你修炼‘玄水刺’，追求极致的凝聚与穿透，却始终差一分‘灵动’与‘变化’，故而遇强韧防御时，易被格挡或卸开。今日，便借此良机，尝试将那水之‘至柔’与‘至刚’融会贯通。”
霍天渊福至心灵，依言而行。他并未立刻凝聚“玄水刺”，而是先以神识引导体内灵力，模拟水流之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感受着那种无孔不入、随形而变的“柔”。随后，再骤然压缩，凝聚于指尖，体会那一点寒芒、无坚不摧的“刚”。
在心境空明、状态绝佳的情况下，他以往许多想不通的关窍，此刻竟豁然开朗！柔与刚，并非对立，而是相生！极致的刚，生于极致的柔；而极致的柔，亦能克制极致的刚！
他意念一动，指尖幽蓝光芒闪烁，一根比以往更加凝实、却隐隐多了一丝流动韵律的“玄水刺”瞬间成型！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对这道水针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心念微转，那水针竟能在飞射途中，做出极其细微的弧度调整，虽然幅度不大，却已然打破了之前只能直线攻击的桎梏！而且，其内部蕴含的螺旋撕裂之力，似乎也因为那丝“柔”的加入，变得更加内敛而持久！
“嗡！”
水针破空，无声无息地没入远处一块坚硬的青石，留下的孔洞边缘，竟呈现出一种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螺旋纹路，破坏力明显更胜从前！
成功了！
“玄水刺”的关键节点，终于被突破！从之前的直线刚猛，融入了细微的弧线变化与更内敛的持续破坏力！虽然距离大成尚远，但这无疑是一次质的飞跃！
霍天渊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喜悦。他明白，这次突破，固然有自身积累的原因，但战玲珑那看似不经意的“暗援”所带来的心境变化，以及怀中剑脊草带来的那丝奇异共鸣，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收敛激动的心情，对着师尊虚影深深一拜。
“多谢师尊指点！”
师尊虚影微微晃动，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缓缓消散。
霍天渊独立崖边，夜风吹拂着他的衣发。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更加圆融强大的力量，又摸了摸怀中的剑脊草，目光望向战玲珑所在的宗门核心区域方向，眼神复杂。
玲珑暗援，夜修突破。
这份看似来自“冤家”的善意，如同一道微妙的光，照亮了他前路的一角，也让他对这复杂的宗门，有了更深的认识。前路依旧艰险，但他的脚步，却更加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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