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初露，薄雾如纱，笼罩着皇家馆驿“迎宾苑”。苑内奇花异草挂着晶莹的露珠，雀鸟在枝头清脆鸣啭，一派宁静祥和。
凌玥昨日歇息得极好，此刻已是精神抖擞。她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脚步轻快地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凌灵居住的独立小院。院中，凌灵正立于一棵古树下，一袭简单的素色衣袍，周身气息与这清晨的庭院仿佛融为一体，静谧而悠远。
“姐姐！”凌玥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我们今日可要出去逛逛京城？”她昨日未能跟随入宫，虽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对这座传闻中天下最繁华都城的憧憬。
凌灵闻声回眸，眼中带着一丝温和。连日赶路，众人确实疲惫，加上宫宴那种场合并不适合凌玥这样天真烂漫的孩子，故而未带她同去。至于昨晚宫宴后半程她提前离席，全然不顾自己带来的震撼和皇帝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于她而言，不过是觉得无趣罢了，那些权谋算计、阿谀奉承，远不如一方清净来得自在。
“休息好了？”凌灵柔声问。
“嗯！睡得可香了！”凌玥用力点头。
“去叫上二壮叔、婶娘和三丫，我们今日便出去走走，看看这京城的风物。”凌灵吩咐道，她也想亲自丈量一下这座帝都的脉搏，感受其下涌动的暗流与生机。
“太好了！”凌玥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蝴蝶般飞走了。
不多时，牛二壮一家和白露、丹枫都已聚齐。牛二壮夫妇虽已见识过凌灵的不凡，但想到要在这天子脚下、贵人云集的地方走动，仍不免有些拘谨。牛三丫则和凌玥一样，满眼都是好奇与期待。
听闻凌真人要出行，迎宾苑的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备好了两辆宽敞舒适的青幔马车，选用了最温驯稳健的骏马，并安排了两名精明干练、熟知京城路径的护卫随行，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养心殿。
皇帝萧珩几乎是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的。然而，他脸上却不见丝毫倦容，反而双目炯炯，面色红润，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一种久违的、充沛的精力在他体内奔腾涌动。
昨夜凌灵离去后，他心潮澎湃，手中那瓶小小的、泛着荧光的灵泉水，如同拥有魔力，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玉衡子因一杯茶当场突破的景象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这让他对自己手中的“宝物”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炽热的渴望。他再也无法安坐于那喧嚣的宴席，象征性地交代了一句，便紧握着玉瓶，几乎是步履生风地返回了自己的寝宫。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连最信任的赵德安也被屏退在殿外。空寂华丽的寝宫内，只余他一人。他走到御案前，就着明亮的宫灯，小心翼翼地拔开了那晶莹剔透瓶子的塞子。一股浓郁纯粹的生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吸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他依着瓶口，极为珍惜、近乎虔诚地抿了一小口。
灵泉水入口冰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甘甜，滑过喉咙，落入腹中。起初并无异样，但仅仅过了数息，一股温和却势不可挡的暖流猛地自丹田气海处升腾而起，如同冰封的河面在春日下炸裂，汹涌澎湃的暖意瞬间冲向四肢百骸，通达每一处细微的经脉末梢！
“嗬……”萧珩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极致舒泰的叹息。
这感觉太奇妙了！多年来，因早年激烈夺嫡留下的多处暗伤，虽经太医调养，但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因勤于政务、批阅奏章至深夜而积累的沉疴、以及年近五旬，身体机能自然衰退所带来的种种力不从心——那总是僵硬的肩颈，批阅奏折久了便会昏沉胀痛的头脑，面对后宫年轻娇艳的妃嫔时偶尔泛起的、让他不愿承认的尴尬与无力……所有这些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的沉重与疲惫，在这股温和而强大的暖流冲刷之下，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他清晰地“听”到体内骨骼发出细微的、如同新生般的轻响，感觉到那些陈年暗伤之处传来麻痒与温热，那是受损的经络和组织在飞速地被修复、滋养。一股久违的、磅礴的力量感自丹田升起，流遍全身，让他感觉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岁的壮年时代，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甚至有种想要策马狂奔、引弓射猎的冲动。他快步走到一人高的琉璃镜前，镜中的自己，面色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疲惫的威仪，而是焕发着健康的红润，眼角的细纹似乎都被熨平了些许，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勃发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机！
这肉眼可见、切身可感的逆天改变，让萧珩欣喜若狂！他激动得在空旷的寝殿内来回踱步，感受着身体里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活力，只觉得雄心万丈，似乎再有堆积如山的政务，他也能轻松处理。困扰他许久的、关于继承人问题的隐忧，似乎也因为这身体状态的逆转而看到了一丝新的可能。
他强压下立刻将整瓶灵水饮尽的冲动，走到龙床边，熟练地触动机关，打开一个隐秘的暗格。他将这瓶仅少了一口的灵泉水，如同放置传国玉玺般，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这，是他延年益寿、保持巅峰精力，甚至……窥探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的希望所在！必须慎之又慎。
精神过于亢奋，毫无睡意的皇帝，在殿内踱步良久，终于按捺不住那颗火热而盘算的心，扬声唤道：“赵德安！”
一直垂手躬身守在殿外的赵德安，闻声立刻小步快趋而入，恭敬道：“陛下，奴才在。”他偷偷抬眼觑了皇帝一眼，心中亦是暗暗吃惊，陛下这气色，这精神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那凌真人的灵水，果真神效如斯！
萧珩兴奋地搓着手，双眼放光，紧紧盯着赵德安：“德安，你来说说，凌真人这等真正的世外高人，神通广大，朕该如何才能将他长久地留在京城，留在朕的身边？朕若赐他国师之位，享一品俸禄，开府建衙，或者……或者朕把昭阳许配给他，你看如何？昭阳乃朕之爱女，才貌双全，身份尊贵，与凌真人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赵德安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暗叫苦不迭。哎哟我的万岁爷哎！您这真是……被这灵水冲昏头了不成？您当这位凌真人是那些渴望攀附皇权、以求封妻荫子的凡俗臣子吗？人家可是能凭空取物、挥手成宴、点茶便能助金丹修士当场突破的活神仙！国师之位？一品俸禄？只怕在人家眼中，与尘土无异！尚公主？这……这万一揣摩错了真人心思，触怒了对方，人家都不用亲自出手，随便施展点手段，晚上睡觉就算两只眼轮流站岗，怕也防不住那神鬼莫测的仙家本事啊！
他偷眼觑着皇帝那兴奋中带着势在必得、甚至有些狂热的神色，心下惴惴，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来。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弓着身子，声音放得极低极柔：“陛下……陛下隆恩，天高地厚。只是……只是凌真人的神通手段，昨晚麟德殿上，诸位王公大臣都是有目共睹的，那已是近乎仙神之流。奴才愚见，这等超凡脱俗的高人，心性必然超然物外，多半……多半是不喜这凡尘俗务的束缚，更厌恶旁人擅作主张的。陛下隆恩浩荡，不如……不如先寻个恰当的时机，探探真人的口风？若是陛下贸然赐下如此厚重的恩赏，尤其是这婚姻大事……万一……万一真人心有不愿，反倒不美了，怕是会伤了陛下与真人之间的和气啊。”
若是放在平日，有哪个太监敢如此直言不讳地质疑皇帝的决断，甚至暗示皇帝可能“做错”，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但此刻，萧珩满脑子都是凌灵的仙家手段、那灵水的神效，以及将这等人物与皇家绑定的巨大诱惑，竟丝毫未觉被冒犯，反而觉得赵德安这番话说得在理，是在为他周全考虑。
“嗯……爱卿所言，不无道理。”萧珩沉吟着，缓缓点了点头，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是得先问问真人的意思，不可操之过急。” 然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极好。他的昭阳，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身份，都是天底下顶尖的，若是许配给凌灵，岂不是珠联璧合？届时，凌灵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些长生久视、强国富民的无上法门，还能不拿出来孝敬他这个岳丈吗？大胤的江山，或许真能因此传承万世！
想到这里，萧珩脸上再次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延寿百年、与大胤共享永祚的美好未来。“此事，关乎国运，关乎朕之延年，容朕好好思量，定要寻个最恰当、最自然的时机，务必促成此事！”
而此刻，凌灵一行人已乘着马车，驶出了戒备森严的皇城区域，真正融入了京城清晨那逐渐苏醒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市井街道中。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路，窗外传来的叫卖声、交谈声、孩童的嬉笑声，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帝都晨景图。
凌灵靠在窗边，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感知着这座城市的呼吸与律动，浑然不知在那九重宫阙深处，那位手握天下权柄的九五之尊，已因为她随手送出的一瓶灵泉水，而开始了一场关于如何将她这位“世外高人”与皇家命运牢牢绑定的、一厢情愿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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