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仰头望着林知意，眼中充满了乞求：“不……知意，别问……求你，别现在问……”
他李哲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迟疑地停住，转而用力地握住被角。
姿态卑微得令人心酸。
“告诉我真相。”林知意声音不大，疲惫却坚定，“无论它是什么。我有权利知道我是谁，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的平静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所有的慌乱和不堪。
李哲预想中的风暴没有来临，这种冷静的追问反而让他无所遁形，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
“我不能，我说了，你就会走，你就会离开我……”他摇着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他清隽却苍白的脸颊滑落。
泪水模糊了他阴柔的眉眼，竟呈现出绝望与美感交织的破碎姿态：“知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我发誓！”
“用谎言编织的牢笼，很安全吗？”林知意轻声反问，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深沉的悲悯。
“不是牢笼！是庇护所！”李哲激动起来，仿佛被这个词刺痛。
长期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你以为我想活在谎言里吗？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抓住林知意的手，力道失控地收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是李家的私生子，一个名字都不能光明正大写在族谱上的影子。”
他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我的父亲，从来不正眼看我，我母亲她生下我，只是为了多一个争宠的筹码。从来都没有人真心要我。”
林知意怔住，她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这么痛苦，痛苦到近乎失态的样子。
但是她的理智的小警钟在脑海深处敲响：这个男人不想跟她好好沟通，现在他在博取她的同情。
虽然林知意看穿了李哲的示弱，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不得不同情他，好像自己很久之前，对他也有同样的情感。
李哲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痛楚：“在李家，我连呼吸都要看人脸色，所有人都可以踩我一脚。他们嘲笑我，排挤我。我活得真的很痛苦，直到在砺……直到遇到了你。”
他猛地刹住车，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迅速用模糊的词语带过了某个关键地点。
“只有你，只有你不会欺负我，贬低我，会对我露出毫无芥蒂的笑容，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告诉我‘不要认输’……知意，你是我十几年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痴迷而滚烫，紧紧锁住林知意的眼睛。
“李哲。”林知意打心底里心疼这个男人，却觉得自己很无力。
她不是救世主，她的温暖不应该成为被捆绑的理由：“其实我现在，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都迷失了……”
李哲仿佛陷入了某种偏执的回忆，语速越来越快，不容她插话：“后来你出事了，我疯了一样找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把你带到这里……我知道我手段不光彩，我知道我骗了你……可我还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为了能有资格守护你，我甚至拿我未来的一切去跟我大哥对赌！赌上了我母亲在李家立足的根本，赌上了我可能继承的所有东西！我所有能付出的，不能付出的，我都付出了……”
“知意，你看看我，看看我为你做的一切！你不能这么残忍……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我！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李哲的眼神里混合着卑微的乞求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最扭曲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林知意面前。
那凄惨的身世，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恋，那看似为爱牺牲一切的疯狂，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试图将她牢牢缚住。
林知意听着他声泪俱下的哭诉，看着他因极度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抽痛。
尽管理智在尖叫，警告她这是情感操控，是扭曲的占有，但情感上，面对如此汹涌澎湃的真实痛苦与偏执依赖的表白，她无法完全硬起心肠。
她空白的记忆深处，似乎真的被勾起了些许模糊的碎片——关于一个总是躲在角落的阴郁男子，关于一种想要帮助他的本能冲动。
她终究，还是无法对这样的“绝望”无动于衷。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事情都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她在内心给自己打气。
硬碰硬显然不行，李哲现在的状态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直接的对抗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溃，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她需要时间，需要休息，需要恢复体力。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好对方的情绪。
林知意轻轻叹了口气，她伸出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暖，李哲剧烈的哭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渐渐转变为压抑的抽噎。
他像一个终于得到神明垂怜的信徒，小心翼翼地将布满泪痕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
李哲贪恋着林知意的温度，无人可见的脸上，那沾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满足却的弧度。
林知意虽然被他的痛苦所牵动，心生怜悯，却并未放弃追寻真相的决心，也并未熄灭内心深处那份想要奔赴南非的火苗。
她轻轻拍着李哲仍在微微颤抖的背脊，像安抚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
李哲，这个男人很难对付。
他的爱是带着倒刺的藤蔓，缠住了就很难摆脱。
他的痛苦是坚固的牢笼，一触就会将林知意狠狠弹回来。
李哲是她目前，面临的最棘手，也是她必须逾越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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