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独自回到了青川镇,回到了那个老爸魂萦梦牵的小店。老爸也开始了远程指挥模式。
手机视频里我爸的脸色比病房的墙壁好不了多少。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都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咳……账……账本得日清日结……隔壁老王家送的葱……记得给人成本价……咳……”他断断续续地交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放不下的牵挂。
“爸,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葱钱我早塞给王婶了,账本清楚着呢,一根蒜苗都差不了。”我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努力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试图用夸张的自信掩盖心里的七上八下, “您闺女可是在巴黎搅过奶油,在省城抡过大勺的,还能让这小店翻了船?”
我爸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混合着担忧、无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期望。
挂了视频,我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自信那玩意儿也就跑的没影儿了
真正的考验,在我独立支撑的第一个营业日,就如同蓄谋已久的海啸,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上午十一点,第一波客人稀稀拉拉地进来,还能勉强应付。等到了十二点的饭点,画风突变!
“薇薇!回锅肉一份!米饭两碗!快着点啊,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张大爷人未到声先到。
“丫头!麻婆豆腐!多放花椒!打包!赶紧的!”李婶的嗓门穿透力极强。
“宫保鸡丁有吗?”
“水煮鱼片来一个!”
“青椒土豆丝!快点哈!”
点单声如同冰雹般砸进后厨,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小辉拿着点单本,像个没头苍蝇,记了这桌忘了那桌。我独自守着两口咆哮的炒锅和一个咕嘟冒泡的汤锅,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的猫,彻底迷失在了油盐酱醋的惊涛骇浪里。
回锅肉的肉片还没煸出灯盏窝,麻婆豆腐的芡汁等着下锅,水煮鱼的油温眼看就要过热……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是手抖盐放多了,就是脑子短路忘了放豆瓣酱。灶台上的火苗嚣张地舔着锅底,映得我满头大汗,脸色估计比炒糊的青菜还难看。
王大爷敲着筷子催菜的声音像战鼓一样敲打我的神经:“薇薇!肉呢!再等下去牙都要饿倒了!”
李婶端着那盘明显酱油放多了的麻婆豆腐过来,欲言又止:“丫头,这味道……嗯……挺下饭的哈?”
外卖平台的提示音疯狂作响,催单的红色警报像讨债鬼一样刺眼。
汗水流进眼睛又辣又疼,手臂沉得仿佛拎着的不是锅铲而是哑铃。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快要灭顶的焦虑,比任何一款失败的马卡龙都让我绝望。原来独立支撑起一个灶台,远不是会炒几个菜那么简单,这简直是对体力、脑力和脸皮厚度的三重极限挑战!
几天下来,抱怨像是梅雨天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唉,还是老林在的时候稳当,这火候时好时坏的……”
“价格没变,这肉量咋感觉有点缩水呢?”
“算了,明天去‘客来香’看看有没有新品套餐吧。”
这些窃窃私语像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比面对怒火还让人难受。我爸几十年如一日夯实的招牌,难道真要在我手里成了豆腐渣工程?
我还想有点新意,试着在下午空闲时琢磨点新花样,比如把省城学的葱油鸡改良一下。结果呢?客人根本不买账!菜单翻来覆去,点的还是老三样。我的西餐摆盘技巧,在实实在在的“锅气”需求面前,苍白得像一张废纸。就在我对着那盆失败且无人问津的葱油鸡脚,思考人生是否应该重开甜品店时,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我的“奇葩说·研修班”群聊。
【静姐美食理论大讲堂】,群名是赵焱起的,被李静大姐抗议过无数次但无效。
赵焱:「薇薇师姐!登基大典顺利否?有没有被油烟熏成腊肉?需要辣椒花椒救命吗?俺这新到了一批子弹头,辣度包你满意!」
刘大叔:「丫头!咋没动静了?让活儿给压趴了?挺住!咱厨行儿女不能怂!忙不过来?记着大叔的话:炖菜打头阵,小炒看火候,麻烦的玩意儿提前备!」
李静大姐:「薇薇同学,根据管理学原理,你现在很可能面临流程效率低下的问题。建议你立即建立标准化作业程序,对常用料头进行预处理,精确计算每道菜的出餐时间,进行统筹优化。我需要一份你目前菜单的详细工时分析」
孙小曼发了一张自家厨房整齐划一的调料架照片,并且说:“薇薇姐,固定味道。”
看着屏幕上瞬间蹦出的几十条消息,五花八门,南辕北辙,我却突然鼻子一酸,仿佛在溺水时抓到了好几根风格迥异的救命稻草。
我拍了一张杯盘狼藉、如同战后废墟般的厨房照片发过去,配上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各位大佬!救命! SoS! 后厨已沦陷!味道不稳定,出菜慢如牛,客人要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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