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苏编辑，非常感谢您和钱总的看重。不过我们就是一家家庭小馆，没什么大志向，就图个安稳自在，恐怕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规划。而且合作是大事，我得跟家里人好好商量才行。”
苏曼似乎料到了我的推脱，也不着急，依旧笑吟吟地说：“理解理解。这样吧，下周末钱总正好有空，我们约个时间，面对面详细聊聊？就在你们镇上，也显得我们有诚意。到时候我把专题的初步方案也带给你看看，或许能给你一些新的思路。”
这是要上门来施压了！我无法直接拒绝，只好先应下：“好吧，那……到时候再确定具体时间地点。”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期待见面，林老板。”苏曼礼貌地挂了电话。
电话一断，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琪第一个爆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什么狗屁专题！什么投资！就是想吞了我们！把老林菜馆变成第二个‘客来香’！薇姐，绝对不能答应！这是奶奶的卤味，这是我们的根！不能让他们糟蹋了！”她眼圈泛红，情绪激动，显然刚才的往事勾起了她强烈的保护欲。
苏小豆也紧张地抓住苏琪的胳膊：“琪姐，那个钱老板是坏人！”
陈默冷静地分析道：“苏曼这步棋很高。正面竞争不过，就换赛道。用媒体和资本包装成‘机遇’，如果拒绝，他们很可能利用媒体优势，在报道中暗贬我们‘固步自封’、‘缺乏格局’；如果动摇，就可能一步步被资本渗透，最终失去自主权，味道变质。这是阳谋。”
我心里沉甸甸的。是啊，这次的对手，手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明和凶险。他们不再搞低级的污蔑和价格战，而是披着“合作”、“发展”、“提升”的华丽外衣，直指我们这种传统小店最核心的软肋——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认可的渴望。
“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我叹了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怕什么！”苏琪猛地站起来，擦了一下眼角，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我们有真手艺，有街坊们支持，有这锅带着‘魂儿’的卤水！他们想玩阴的，我们就奉陪到底！薇姐，我跟你一起，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老林菜馆！”
好的，我们立刻开始这场鸿门宴！
周末转眼即至。苏曼和钱富贵果然“准时”赴约，只不过这“约”的地点，被他们自作主张地定在了镇上唯一一家精品民宿，环境清幽，价格不菲，与老林菜馆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我和苏琪、陈默、小豆一起赴会。苏琪今天特意穿了件利落的工装，脸上写满了“备战”二字。陈默则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
一进包间，就看到苏曼和钱富贵已经坐在里面。苏曼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钱富贵则腆着啤酒肚，手里盘着串珠子，看到我们，立刻堆起热情得过分的笑容。
“林老板，苏琪，陈先生，快请坐！”钱富贵起身招呼，眼神却在苏琪和陈默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寒暄落座，苏曼开门见山，将一份装帧精美的策划案推到我面前：“林老板，这是我们‘新派中式小馆’专题的初步方案，以及为老林菜馆量身定制的品牌升级计划书，你可以先看看。”
我翻开一看，里面充斥着“消费场景重构”、“品牌叙事”、“视觉锤”、“私域流量”等高大上的词汇，配图也都是些极简、性冷淡风的餐厅设计，与我们店里那种暖烘烘、油汪汪的氛围截然不同。
钱富贵在一旁帮腔，唾沫横飞：“林老板，苏琪妹子，我是真心欣赏你们的手艺！但光有好手艺不行啊，得会包装，会运营！你看我们‘客来香’，为什么能开遍全省？就是标准化、品牌化！我们可以合作，成立新公司，你们以技术和品牌入股，我出资金和渠道，咱们把‘老林菜馆’打造成一个高端餐饮品牌！开连锁，进商场，未来融资上市，都不是梦！”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到时候，咱们建中央厨房，把你们的招牌菜，比如那卤味，做成预制菜包，统一配送，保证每家店味道都一样！这效率，这规模，岂是你们现在这小店能比的？”
苏琪听得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语气硬邦邦的：“钱总，我们的卤味，靠的是每天新鲜熬制的老汤，靠的是人对火候和香料的把握。做成预制菜包？那还是‘忆奶奶卤味’吗？那跟你们‘客来香’的料理包有什么区别？”
钱富贵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苏琪妹子，话不能这么说嘛！时代在变，我们要拥抱变化！标准化是趋势！”
苏曼优雅地放下茶杯，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专业”点评：“小琪，钱总说的有道理。餐饮行业需要进化。你们店目前的问题很明显：环境过于‘原生’，缺乏美学设计；菜品摆盘粗糙，没有视觉冲击力；服务流程也不够规范。所谓的‘烟火气’，在高端消费语境下，有时会与‘落后’、‘不卫生’划等号。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原生’的元素，进行提纯和艺术化包装，迎合更有消费力的精英客群。”
她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是她们杂志拍摄过的某些高端餐厅：“你看，同样是中式元素，这样的表达才是高级的，有格调的。”
我看着那些冷冰冰仿佛没人气的餐厅图片，再想想我们店里老街坊们围着桌子热火朝天吃饭的场景，心里一阵不适。
“苏编辑，”我尽量保持礼貌，“我们小店能生存下来，靠的就是街坊邻居的捧场，大家喜欢的就是这份实在和热闹。如果变得那么‘高级’，恐怕老客人们就不来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钱富贵大手一挥，“只要品牌打响了，还怕没客人？那些追求品质生活的年轻人、白领，才是消费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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