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映照着两人沉默的侧脸。森林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将小小的火堆围成唯一的孤岛。
余多添了几根枯枝，火焰跳跃，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掩盖得更深。伊晨抱着膝盖，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心中那丝因他方才那句“做得很好”而泛起的微澜尚未完全平息，却又被他之后的沉默弄得有些忐忑。
她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缕玄冥真气冰冷又奇妙的触感，以及自己那近乎本能的一拂所带来的悸动。她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却能感觉到余多看她的眼神，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个……刚才，我真的没伤到你吗？”伊晨忍不住再次确认，声音细若蚊蚋。
余多抬眸看了她一眼，火光在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投下跳动的光点。“无妨。你的‘灵犀引’，比我想象的更……奇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它能感知甚至……影响真气的内在结构。”
伊晨眨眨眼，有些茫然：“内在结构？我……我只是感觉它好像有点‘乱’，就想把它‘抚平’……”她用手比划着，试图描述那种模糊的感觉。
“抚平……”余多重复着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深思。寻常人乃至高手，感知真气无非是强弱、属性、运行路线，能模糊感知“结构”已是极其罕见，而她竟能察觉到“不稳定”并试图“抚平”？这已非敏锐所能形容，近乎一种天赋神通。
他忽然想起苏愈那句关于“药魂”的感叹，难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不自然的阴风掠过林间，吹得火苗猛地一歪，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腥甜气息！
余多脸色骤变，瞬间起身，将伊晨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地扫向左侧的黑暗密林！那股气息虽然极其淡薄，且一闪即逝，但他绝不会认错——是幽冥道追踪秘药“寻踪引”的味道！而且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隐蔽！
他们竟然这么快又追来了？而且追踪之术明显提升了数个档次！
“怎么了？”伊晨也察觉到他的紧绷，紧张地问道。
“有尾巴跟上来了。”余多声音冰冷，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蔓延开去，仔细搜寻着任何异动。然而，除了那阵古怪的风和那一闪而逝的气息，周围竟再无任何发现。对方要么距离极远，只是用特殊方法传递了信号，要么就是隐匿功夫极高明，连他新生后的灵觉都能避开。
“收拾东西，立刻走。”余多当机立断，一脚踢散篝火，用泥土迅速掩埋痕迹。敌人既然能追踪到此，这处临时营地已不再安全。
伊晨不敢怠慢，立刻将药囊水壶收拾好。
余多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与来时截然不同、更加难行的一条路径，带着伊晨再次没入黑暗的丛林之中。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行动也更加谨慎，几乎完全消除了两人经过的痕迹，并且不时改变方向，试图迷惑可能的追踪者。伊晨咬牙紧跟，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路上，不敢有丝毫分心。
在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灌木丛时，余多忽然停下，拨开层层叠叠的叶片，露出后面掩盖着的一块巨大青石。
青石朝向他们的这一面，似乎有些不同。
余多指尖凝聚微光，轻轻拂去石面上的苔藓和污渍。
只见那坚硬的青石表面，竟然刻着三道交错的、深达寸许的划痕！那划痕并非刀剑劈砍所致，边缘光滑无比，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锐利又蕴含巨力的指尖生生划出！划痕走势古奥，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意蕴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寂灭寒意。
这绝非天然形成，也非寻常武者所能留下！
伊晨好奇地凑近看去，只觉得那划痕看得久了，眼睛竟有些刺痛感。“这是……什么？”
余多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三道刻痕，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和……锐利！这刻痕的手法、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极淡的意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这绝非幽冥道的手法！
是标记？是警告？还是……指引？
他抬头看向刻痕指向的更深处的山林，那里是连猎户都不会踏足的真正原始区域，传说有去无回。
“跟紧我。”余多没有解释，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刻痕，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它所指示的方向走去。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突兀出现的刻痕，或许与那神秘的苏愈有关，或许是某种提示，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但无论如何，这比被幽冥道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死死缀在身后要好。
伊晨虽然满心疑惑，但见余多神色坚定，便也压下疑问，紧紧跟上。
两人一路沉默疾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一处隐蔽的溪流边停下稍作休整。
伊晨掬起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驱散一夜奔波的疲惫，终于忍不住问道：“余多，刚才石头上那刻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余多靠在溪边一棵树上，闭目调息，闻言睁开眼，淡淡道：“不知。但留下刻痕之人，功力极高，且……似乎并无恶意。”至少，那刻痕本身没有蕴含杀意。
“那我们是按照它指的方向走吗？万一……”
“没有万一。”余多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幽冥道的人如跗骨之蛆，常规方法难以摆脱。既然有人留下线索，不妨一探。是福是祸，闯过便知。”
他看向伊晨，破天荒地多解释了一句：“你既选择留下，前路便是如此，充斥着未知与危险。怕了？”
伊晨迎着他的目光，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用力摇了摇头：“不怕！”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经过昨夜那并肩的一刻，她心中那份莫名的勇气似乎又增长了几分。
余多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努力跟上他脚步的模样，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他移开目光，看向潺潺的溪水，忽然道：“你的‘灵犀引’，以后不要轻易对他人使用。”
伊晨一愣：“为什么？”
“怀璧其罪。”余多声音低沉，“这种能力太过特殊，若被有心人知晓，会为你引来无穷祸患。”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卡在瓶颈多年、或是修炼出了岔子的高手，在得知伊晨的能力后，会如何疯狂地想要抓住她，将她视为突破的“工具”。
伊晨似懂非懂，但听出他话中的告诫之意，乖乖点头：“哦……我只对你用。”话一出口，她才觉出歧义，脸颊瞬间绯红，连忙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我是说，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调理……”
余多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晨曦透过林叶，洒在溪流上，泛起碎金般的光芒。
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追踪气息似乎彻底消失了，仿佛那三道神秘的刻痕，真的为他们暂时隔绝了身后的危险。
然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那刻痕究竟指向何方？是友是敌？
余多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他们正在接近某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关于他的身世，关于九幽府，关于那场改变了他一生的血案……答案，或许就在前方。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逃避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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