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莲花已经睡熟，呼吸均匀，眉头难得地舒展着，胸口的玉牌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着他安静的睡颜。我坐在旁边，守着小炉子上温着的药，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心思却像这南疆的夜，沉甸甸的，翻涌着一些压不下去的念头。
白天在毒瘴林里，跟那些毒虫巨蟒干了一架，活动开了筋骨，也让我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火气，又窜上来几分。
角丽谯那个女人，狠毒，疯癫，为了那个笛飞声什么恶心事都干得出来。她给莲花下毒，算计四顾门，搅风搅雨，确实该死。我讨厌她，恨不得哪天遇上了，一拳把她那副蛇蝎心肠轰个稀巴烂。
但说实话，我对她的厌憎，甚至还不如对那个云比丘来得深。
为什么？
因为角丽谯是敌人啊！是金鸳盟的妖女，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敌人使阴招、放冷箭，虽然卑鄙，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就像打仗，双方各为其主，无所不用其极，赢了通吃，输了认栽。恨归恨，但这种恨，更像是一种立场分明、你死我活的敌意。
可云比丘呢？
他不一样。
他是四顾门的人！是莲花曾经信任的兄弟！是那种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自己人！
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这他妈的才是最让人恶心、最无法原谅的！
我都能想象出来，当年莲花是怎么信任他的。或许一起喝过酒，一起并肩战斗过，或许莲花还救过他的命。结果呢？就为了角丽谯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蛊惑，或者是他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就能把碧茶之毒下到莲花杯子里？
下毒之后呢？假惺惺地自己关自己禁闭？装出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我呸！真要是后悔，怎么不以死谢罪？怎么不解药拿出来？关禁闭？骗鬼呢！不就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既干了缺德事，又舍不得死，还想在江湖上留个“一时糊涂”、“情有可原”的名声吗？
虚伪！恶心！
每次想到莲花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恨不得把云比丘从那个麻袋里拖出来再揍八百遍！武功废了？瘫痪了？那是他活该！是他应得的报应！比起莲花受的苦，他这点代价，算个屁！
莲花他……好像真的不太在意了。他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说“罢了”。他是真的心凉了，看透了，也放下了。他那种人，心思太重，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或许还会觉得是自己当年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了兄弟的背叛？所以他选择不计较，选择向前看。
但我做不到。
我不是莲花，我没他那么善良，也没他那么能忍。我这人，心眼小，记仇，谁对我好，我掏心掏肺对他；谁欺负我在乎的人，我豁出命也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以德报怨？凭什么？凭什么坏人做了恶事，还能被宽容、被原谅？那那些被伤害的人呢？他们受的苦、流的血，又算什么？这对他们公平吗？
孔夫子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直？” 用善良回报怨恨，那又用什么来回报正直和善良呢？所以，就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用公正（或者在我这儿，就是拳头）回报怨恨，用善良回报善良！
我对云比丘，就是以直报怨！他让莲花中毒痛苦五年，我就让他后半生瘫痪在床，痛苦余生！很公平！
莲花不在乎，我在乎。莲花心凉了，我的心还热着，还烧着一把火！这把火，就是为了保护他，为了替他讨回所有他懒得计较、或者无力计较的公道！
我知道，我这样可能有点冲动，不够“成熟”，不符合莲花那种“看破红尘”的处世之道。苗条俊以前也总说我做事不过脑子，太直接，容易惹麻烦。
但这就是我火麟飞的方式！
莲花他负责运筹帷幄，负责善良，负责原谅。那些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我来干。那些他放下了的恩怨，我替他记着。那些敢伸出来伤害他的爪子，我一个个给他剁掉！
角丽谯也好，单孤刀也罢，还有那个藏在朝廷里的黑手……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等解了莲花的毒，恢复了实力，这些账，咱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想到这儿，我心里的火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炉子上的药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苦涩却令人安心的气味。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莲花掖了掖被角。他的指尖还是有点凉，我小心地握住，用掌心慢慢暖着。
看着他的睡脸，我心里暗暗发誓：
莲花，你只管安心解毒，安心做你想做的李莲花。那些风雨，那些肮脏事，我来挡。你的善良和宽容，由我来守护。你的仇，我来报。
这就是我火麟飞，回报你这份友谊的方式。
简单，直接，但绝对够分量。
药煎好了。我小心地倒出来，晾在一边，等会儿叫醒他喝。
夜还长，但守着他，我心里踏实。
这团火，烧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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