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镇的拾荒者公会大厅，与其说是一个组织的总部，不如说更像一个喧嚣的、充满了汗味、金属锈味和某种未知能量液刺鼻气味的集市。各式各样的人穿梭其间，有的拖着刚刚卸下的货物，有的围着任务板大声争论，有的则在角落的修理铺里捣鼓着吱呀作响的装备。这里没有守望者联盟那种冰冷的秩序感，一切都显得混乱而充满活力，一种在末日缝隙中挣扎求生的、粗粝的活力。
老金把黄凌和杨萤带到一个挂着“任务分发”牌子的金属柜台前。柜台后面，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手臂是锈迹斑斑机械义肢的中年男人——公会的任务调度员“铁手”——正叼着一根粗劣的卷烟，眯着眼打量他们。
“老金，好久不见。锈锚岛那破地方还没被潮汐吞掉？”铁手的声音沙哑，像是砂轮磨过铁皮。
“快了，所以带两个小家伙来给你添点麻烦。”老金拍了拍黄凌的肩膀，“这小子，黄凌，是我带出来的最好的拾荒者之一。旁边这位，杨萤，天穹城来的工程师，手上有真活儿。”
铁手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在杨萤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也有一丝对联盟技术人员的本能不信任。“工程师？公会里能打能扛才是硬道理。小子，”他转向黄凌，“老金推荐你，但规矩不能破。想得到公会的资源和情报支持，先证明你的价值。公会不养闲人，更不帮累赘。”
黄凌挺直了背脊，迎上铁手的目光：“需要做什么？”
铁手在柜台下一阵摸索，扔过来一块沾着油污的数据板。“自己看。‘清理腐泥潭的亮爪鼬巢穴’。最近那帮畜生闹得凶，截了我们好几批从南边深渊裂隙过来的运输队。把它们老巢端了，把鼬王的亮爪带回来当证明。任务报酬不错，算你们入门考核。”
杨萤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任务详情和腐泥潭的环境数据，眉头微蹙：“腐泥潭…辐射读数偏高，地质不稳定，有多处沼气池。亮爪鼬，群居，敏捷，爪牙带辐射毒素，预估巢穴内个体数量超过五十。鼬王体型通常是普通个体的两倍以上。任务危险等级评定为c+级。对于‘入门考核’来说，是不是有点超纲了？”她的分析习惯性地带着联盟式的精确。
铁手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觉得难？门在那边。公会不是幼儿园，想要好东西，就得拿命去搏。这任务挂了两天了，没人接。要么你们搞定它，让我和公会看看你们的斤两，要么滚蛋，锈锚岛就自求多福吧。”
黄凌按住还想争辩的杨萤的手腕，沉声道：“我们接。”
……
半小时后，黄凌和杨萤站在汇流镇的边缘出口，脚下是由粗大铁链和木板拼接而成的摇摇晃晃的栈桥，连接着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破旧浮空艇。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色彩诡异的深渊地带。浓郁的、带着腐臭味的雾气在下方翻涌，隐约可见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岩层和金属废墟。远处，巨大的地脉能量裂隙如同大地的伤疤，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那是生命的禁区。
腐泥潭位于汇流镇西南方向大约五公里处的一片低洼盆地，需要穿越一段不算长但异常危险的空中索道和地面裂隙区。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再说几句？这个任务明显不合理。”杨萤检查着手中经过她简单改装过的辐射探测仪和一把紧凑型能量手枪，语气带着不满。
黄凌正在将老金额外提供的一捆高韧性绳索和几枚燃烧弹塞进背包，头也不抬地说：“说也没用。这就是公会的风格，实力至上。他们不会因为我们是新人就降低标准，反而会提得更高，看看我们会不会被吓破胆。害怕和抱怨在这里换不来任何东西，只有完成任务的结果才行。”
他拉上背包拉链，看向那片死亡地带，眼神锐利起来：“而且，c+级…正好。我们需要实战来磨合，也需要那笔报酬来购买下一步行动的装备和情报。腐泥潭…我听说过那里，环境复杂，但或许也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能量芯片在接近深渊地带时，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
杨萤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黄凌是对的。联盟的那套规则在这里行不通。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理性重新置于情绪之上：“明白了。那么，计划是什么？数据显示亮爪鼬畏强光和巨响，但巢穴内部结构未知，强攻风险极大。”
“先到达目标区域外围，侦察环境。”黄凌指了指前方一道需要利用钩锁才能跨越的巨大裂隙，“我来领路，你跟紧。注意感知脚下，很多岩石看起来结实，其实已经被辐射蛀空了。”
旅程本身就如同一场小型的生存考验。他们依靠钩锁和浮空艇附带的简易滑索装置，艰难地穿越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隙。空气中弥漫的辐射尘让能见度变得很低，即使戴着防护面罩，那股金属和腐败混合的味道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黄凌的“模糊感知”能力在这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多次提前预警了隐性的能量乱流和即将塌陷的地面。
杨萤则用她的技术手段规避风险，她用能量手枪低功率射击试探地面稳定性，用改装过的探测器提前标记出沼气浓度超标的区域。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依靠直觉与经验，一个依靠技术与计算，竟形成了一种互补的默契。
一小时后，一片笼罩在灰绿色瘴气中的、不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巨大泥潭出现在他们下方。这就是腐泥潭。泥潭边缘堆积着各种生物的骨骸和金属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巢穴入口应该在那边岩壁的下方。”黄凌压低声音，指向泥潭一侧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岩体，那里有几个明显的洞穴入口，周围布满了凌乱的爪印和啃噬痕迹。
就在他们小心地借助地形掩护，试图靠近观察时，黄凌猛地停下脚步，一把将杨萤拉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嘘！”他眼神警惕。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洞穴里，窸窸窣窣地钻出几只体型似犬、皮毛稀疏呈现出病态灰绿色、四肢长着惨白锋利长爪的生物——正是亮爪鼬。它们用爪子熟练地从泥潭里刨出一些还在挣扎的小型变异生物，几下就撕碎吞吃掉，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杨萤屏住呼吸，悄悄举起探测器：“生命信号密集…巢穴比预想的还要深。强攻确实不可行。”
黄凌目光扫视四周，最后停留在泥潭上方几根横亘着的、看起来相对坚固的巨大金属管道上。那是旧时代遗留的某种输送管道，如今锈蚀不堪，但主体结构似乎还能承重。管道的一端正好通向巢穴上方的一片区域。
“有办法了。”黄凌眼中闪过一抹光，“我们不从下面走，从上面过去。”
他指了指那根高悬在腐臭泥潭上方的锈蚀管道。
杨萤抬头望去，估算着高度和管道的承重能力，以及失足掉下去的后果，脸色微微发白：“这太冒险了！管道强度未知，而且目标太明显，一旦被发现…”
“所以需要快和安静。”黄凌打断她，语气却异常冷静，“这是唯一能避开大部分亮爪鼬、直接接近核心区域的方法。鼬王通常会在巢穴最深处、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从上面找个地方破开缺口，直捣黄龙，拿了爪子就走。”
他看向杨萤：“你的枪法怎么样？如果需要，可以在洞口提供掩护，吸引普通亮爪鼬的注意力。”
杨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她知道这是当前最优解，尽管极度危险。她检查了一下能量手枪的能量匣：“中短距离精度没问题。但你要怎么确定鼬王的具体位置？巢穴内部结构复杂，一旦走错…”
黄凌闭上眼，再次尝试集中精神。胸口的芯片传来更明显一点的温热感，一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感应，如同蛛丝般从下方的巢穴深处传来——那是更庞大、更凝实的生命能量和某种…晶核的波动？他无法清晰分辨，但能感知到哪个方向的“能量反应”最强烈。
他睁开眼，指向管道中段下方对应的岩壁某处：“大概在那个方向。赌一把。”
没有再多犹豫，黄凌率先利用钩锁和敏捷的身手，小心翼翼地攀上了那根摇摇欲坠的管道。金属在他的重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碎锈簌簌落下。他稳住重心，像走钢丝一样慢慢向前移动。
杨萤紧随其后，她的动作没有黄凌那么娴熟，但足够谨慎和稳定，充分运用了她的力学知识来分配重心和选择落点。
管道下方就是冒着泡的、吞噬一切的腐化泥潭。每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都让人的心脏揪紧。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接近了黄凌感知中能量最强烈的区域正上方。黄凌示意杨萤停下，固定好自身，然后从背包里取出小型钻探工具和消音装置——这是拾荒者常备的装备。
他对着杨萤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然后将钻头对准脚下锈蚀的管道和岩层连接处。
“嗡——”低沉的、被尽量抑制的钻探声响起。时间一秒秒过去，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
突然，钻头一空！
一个小洞被打通了。几乎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和下方亮爪鼬特有的腥臊味扑面而来！紧接着，下方传来一声尖锐、愤怒的嘶叫！那声音明显不同于普通的亮爪鼬，更加洪亮，充满了威胁感！
“被发现了！是鼬王！”黄凌脸色一变，“准备战斗！”
他毫不犹豫地扩大洞口，猛地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一个相对宽敞的洞穴里，一只体型硕大、几乎是普通亮爪鼬三倍、毛色更深、双眼赤红、口中滴淌着涎液的巨鼬，正昂着头，愤怒地对着破开的洞口嘶吼。它的爪子，尤其前爪，闪烁着如同金属般的惨白寒光，远超普通个体——那正是任务目标的“亮爪”！
“找到它了！”黄凌大喊，同时迅速将一枚燃烧弹拉开保险，从洞口丢了进去！
“轰！”火焰在下方的巢穴中爆燃开来，暂时阻挡了鼬王的视线和扑击路线，也引燃了巢穴内的干燥杂物。
巨大的动静和火光瞬间惊动了整个巢穴！霎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叫声和爪子刮擦岩石的声音！无数绿油油的眼睛在洞穴深处的黑暗中亮起！
“杨萤！堵住来的路！”黄凌一边朝着洞口的鼬王射击，一边吼道。
杨萤立刻转身，能量手枪对准他们来时的管道方向。果然，几只被惊动的亮爪鼬已经从管道另一端的巢穴入口冲出，正沿着管道飞快地扑过来！她冷静地瞄准、射击，蓝色的能量光束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的亮爪鼬，将其打落下去，溅起一片腐臭的泥浆。
但更多的亮爪鼬正蜂拥而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黄凌在狭窄的管道上，与下方不断试图扑跃上来的鼬王周旋，还要小心不要掉下去。杨萤则全力阻击着从管道另一端涌来的鼬群，能量手枪一次次闪烁，弹无虚发，但鼬群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他们的处境，一瞬间变得岌岌可危，悬于腐泥潭之上，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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