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山脊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狰狞。那并非传统意义上草木葱茏的山脉,而是一片由嶙峋怪石、裸露的黑色岩层和巨大金属残骸堆积而成的、沉默而庞大的障碍。山体表面布满了深深的沟壑和裂缝,如同干涸河床的放大版,又像是某种巨兽身上早已愈合却依旧可怖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空寂”,并非没有声音——风声依旧,碎石偶尔滚落——而是仿佛所有的声响都被这片山体本身吸收、吞噬了,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在胸口般的静谧感。
跋涉变得更加艰难。脚下的土地不再松软,而是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隐藏的裂隙。稀薄的辐射尘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在山脊之间,阻碍着视线,也带来一种皮肤上的刺痛感。黄凌背着阿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却不得不持续外放,感知着脚下地面的稳固和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杨萤的状态稍好,但也疲惫不堪。她手中的工程目镜不断调整着模式,试图测绘出相对安全的路径,并探测可能存在的能量异常或生命迹象。然而,屏幕上的数据极其混乱,能量读数时高时低,毫无规律,生命探测则几乎是一片空白,仿佛这片区域是生命的禁区。
“这里……好奇怪,”杨萤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安,“能量场像是被搅乱的浑水,而且……太安静了,连最低等的辐射昆虫都感觉不到。”
黄凌点了点头,他的感知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这片山脊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力场,排斥着绝大多数生命,连变异生物都敬而远之。这或许就是“寂静”之名的由来。
就在他们沿着一条看起来相对平缓的坡道向上攀爬时,黄凌背上的阿雅,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呻吟。她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
“阿雅!”杨萤惊喜地低呼,立刻凑上前去。
黄凌也小心地将她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阿雅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和涣散,但很快就聚焦起来,看清了眼前的黄凌和杨萤。令人惊讶的是,她眼中之前常驻的恐惧和茫然似乎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
“黄凌哥哥……杨萤姐姐……”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不再颤抖,“我们……在哪里?”
“我们在寂静山脊,”黄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你感觉怎么样?”
阿雅轻轻晃了晃脑袋,眉头微蹙,似乎在感受自身的状态:“头……不那么疼了……但是……身体里面……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并没有浮现蓝色的光路,但她似乎能感觉到某种内在的变化。
就在这时,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向山脊的某个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
“那边……有很吵的‘声音’……”她小声说道,指向东北方一片被浓厚辐射尘笼罩的区域,“很多人在喊叫……很痛苦……很疯狂……还有……血的味道……”
吵杂的声音?痛苦疯狂?血的味道?
黄凌和杨萤心中一凛。阿雅描述的,显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精神层面的感知!那里有大量充满负面情绪的生命体聚集!
“是唤脉教派?还是血疤佣兵团?”杨萤立刻警惕起来,架起脉冲手枪,指向那个方向。
“不止……”阿雅闭上眼睛,努力地“倾听”着,小脸微微发白,“还有……别的……更混乱……像是……很多野兽被关在一起……在互相撕咬……”
这个描述让黄凌想起了在“潜蛇”通道深处遭遇的那个由无数实验体怨念聚合而成的怪物。难道这寂静山脊里,也存在着类似的东西?或者……是唤脉教派在进行某种血腥的仪式?
“能感知到具体距离和规模吗?”黄凌沉声问道。
阿雅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吃力:“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墙壁……但是……那个方向,还有一种……像是在‘呼唤’我的感觉……很微弱……但是……很熟悉……”
呼唤她的感觉?熟悉?
黄凌和杨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很可能与阿雅的身世,与那个所谓的“档案馆”或者“摇篮”计划的最终接口有关!
“我们必须避开那个区域,”黄凌当机立断,“在弄清楚情况、恢复状态之前,不能贸然靠近。”
他们改变了方向,朝着与阿雅所指的东北方偏离的路径继续前进。然而,寂静山脊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看似有多个选择,实则处处暗藏凶险。
在穿越一条狭窄的、两侧岩壁高耸的峡谷时,阿雅突然再次开口,声音带着预警:
“停下!前面的地面……是空的!”
黄凌和杨萤立刻止步。黄凌凝神感知,果然发现前方看似坚实的地面下方,能量流动异常稀薄,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杨萤用目镜扫描,也显示下方结构不稳定。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片伪装巧妙的陷阱区域。没过多久,阿雅又指向侧方一片看似平静的岩石区:“那里……能量像针一样……会刺伤人……”
杨萤发射了一颗小石子过去,石子落在岩石上,瞬间被几道凭空出现的、细微却锋利的能量弧切成数段!
一次又一次,阿雅那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帮助他们避开了无声的死亡陷阱——隐藏的裂隙、能量乱流区、甚至是一些伪装成岩石的、具有攻击性的惰性能量构造体。
阿雅的能力,在经历了记忆回响和荒野共鸣之后,似乎发生了某种质变。她不再仅仅是模糊地感知情绪或能量流动,而是能够更清晰、更精确地辨别出环境中潜藏的危险和能量特性。这种能力并非主动施展,更像是一种被动提升的、更加精细的“环境直觉”。
“你的感知……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杨萤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带着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阿雅越是展现出非凡的能力,就越是提醒着她那可能并不简单的出身。
阿雅似乎感受到了杨萤语气中的那丝异样,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能‘感觉’到更多东西了……好像……好像睡了一觉,耳朵和眼睛变得比以前更清楚了……”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安,“杨萤姐姐……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因为……因为我爸爸……”
杨萤身体一僵,看着阿雅那带着怯意和愧疚的眼神,心中一软,所有的猜疑和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她叹了口气,走到阿雅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生气。不管你父亲是谁,做过什么,都和你无关。你救了我们的命,不止一次。这就够了。”
阿雅抬起头,眼中泛起了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黄凌看着这一幕,心中稍慰。团队内部的信任,是他们在这绝境中生存下去的基石。
依靠着阿雅进化后的感知能力,他们艰难却相对安全地在寂静山脊的外围区域跋涉着,寻找着可能的藏身点,同时也试图定位那个“呼唤”阿雅的源头,以及加密坐标所指向的频率接收点。
在日落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面,找到了一个狭窄但尚可容身的岩缝。岩缝内部干燥,入口隐蔽,是个难得的休整地点。
安顿下来后,杨萤开始利用有限的工具和零件,尝试修复和优化装备,尤其是那盏至关重要的矿灯和她的工程目镜。黄凌则盘膝坐下,全力运转那微弱恢复的精神力,尝试修复自身的损耗。他知道,接下来的路程,只会更加凶险,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战斗力。
阿雅抱着膝盖,坐在岩缝口,望着外面逐渐被暮色吞噬的、死寂而狰狞的山脊。她没有睡觉,也没有打扰黄凌和杨萤,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聆听这片土地的寂静。
突然,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岩缝深处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角落,瞳孔微微收缩。
“那里……有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不是活的……但是……它在‘记录’……”
记录?
黄凌和杨萤立刻被惊醒,警惕地望向那片黑暗。
在阿雅的指引下,杨萤用修复好的矿灯照向那个角落。灯光下,只有粗糙的岩壁,似乎空无一物。
但阿雅却坚持指着岩壁的某处:“就在那里……很微弱……像是一段……被留下来的‘记忆’……”
黄凌凝神感知,这一次,他集中了全部精神,终于在那片岩壁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岩石本身融为一体的、残留的精神印记。这印记非常古老,非常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冒险将一丝精神力探出,小心翼翼地接触那道印记。
瞬间,一段破碎、模糊、无声的画面,如同老旧的默片,在他脑海中闪过——
……一个穿着陈旧研究服、头发花白的老者,疲惫地靠在这岩壁上,手中拿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仪器,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他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嘴唇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最后,他似乎用尽了力气,将那个仪器狠狠砸向岩壁,仪器碎裂,光芒熄灭。老者也随之瘫倒在地,失去了生机……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黄凌猛地收回精神力,脸色有些发白。这段残留的“记忆”虽然短暂,但其中蕴含的绝望情绪却无比真实。
“是‘摇篮’的研究员……”黄凌沉声道,“他死在了这里……似乎在记录最后的发现,然后……毁掉了记录设备。”
杨萤立刻上前,仔细检查那片岩壁。在矿灯的强光下,她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岩壁上有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刻痕,以及一些几乎无法辨认的、被刮擦掉的符号痕迹。
“他可能留下了别的东西……”杨萤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阿雅,突然捂住了胸口,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身体表面那淡蓝色的光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剧烈闪烁!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指向东北方,那个她之前感知到充满痛苦嘶吼和血腥味的方向,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急切:
“它醒了!那个‘呼唤’我的东西……它变得好强!它在……在吸收那些痛苦和疯狂!它要……出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寂静山脊,猛地传来一阵低沉却清晰的、如同心脏起搏般的震动!
“咚……咚……”
这一次,连黄凌和杨萤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在随之轻微震颤!
山脊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某种沉睡于此的、与阿雅命运息息相关的庞大存在,正在被强行唤醒!
而唤醒它的“祭品”,似乎正是那些聚集在东北方向的、陷入痛苦与疯狂的生命!
喜欢末日烬土回响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末日烬土回响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