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卷着漫天纸钱，呜咽着扑灭了院中三百盏人皮灯笼。最后一点绿火熄灭的刹那，胭脂缸内尸水沸腾，九具缠着红绳的婴尸齐齐睁眼，眸中不见瞳仁，唯有两点惨碧幽光。
五、阴胎泣
那额生青痣的居中婴尸，咧开无齿之口，发出夜枭般的啼哭。哭声一起，林夜喉间卡着的翡翠戒指骤然收紧，勒得他面色青紫。苏三娘的残魂自血泊中完全显形，披发赤目，十指如钩，死死扼住他脖颈：“还不醒么？！你本就是娘亲养了二十年的人烛！”
林夜眼前发黑，恍惚见那胭脂缸中升起缕缕黑气，没入婴尸七窍。那婴尸身形暴涨，皮肤瞬时干瘪如老妪，唯独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怀胎十月。它细小的手指握住那支鎏金簪子，竟朝着自己鼓胀的肚皮划去！
“不可！” 林夜嘶声欲阻，却闻“啵”的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瓜果破裂。婴尸肚皮豁开，没有脏腑，唯有一团翻滚蠕动的黑发，发丝中缠着枚眼熟的物事——正是林婉娘日常梳头用的犀角梳！
梳齿间，还缠绕着几根带血的胎发。
六、发丝咒
那团黑发见风即长，如活蛇般激射而出，瞬间缠满林夜周身。发丝冰冷刺骨，勒入皮肉，更试图往他口鼻耳中钻去。每一根发丝上都附着一缕极阴的怨念，皆是未曾足月便夭折的婴灵煞气。
“呃……” 林夜被吊离地面，手中紧握那枚生锈顶针。危急关头，他想起苏三娘残魂塞针时的决绝眼神，心下一横，将全身气力贯于指尖，狠狠将顶针刺入自己胸口膻中穴！
噗！
一股腥臭黑血自穴位喷出，溅上缠绕的黑发。那发丝如同被烈火烧灼，发出“滋滋”声响，迅速蜷缩退散。而那枚顶针，竟在他胸口留下一个不断渗出黑血的窟窿，窟窿周围皮肉翻卷，隐隐形成一道破煞符的纹路。
七、还魂债
地面剧烈震动，胭脂缸轰然碎裂，尸水横流。缸底竟露出一口以符纸封镇的槐木小棺，长不足三尺，正是埋葬夭折孩童的“娃娃棺”。
棺盖无风自开，里面并无尸骨，只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林夜幼时的百家衣，衣上斑驳尽是血渍痰涎。衣物之上，平躺着一纸泛黄的卖身契，字迹殷红如血：
【立契人林婉娘，愿将亲子林夜之魂魄，典与胭脂煞，换得林家三世富贵。若有违逆，母子共堕无间，永世不得超生。】
契纸右下角，按着一个乌黑的小小指印——看那大小，分明是周岁婴孩所留！
“原来…这便是我的原罪……” 林夜望着那纸契约，浑身冰凉。所有疑惑瞬间贯通：为何母亲待他时而慈爱时而怨毒，为何他命途多舛却总能在绝处逢生…一切不过是养煞所需的煎熬与饵食！
八、煞母现
“现在明白，已然晚了！”
林婉娘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只见那梳妆台前的身影缓缓站起，转过来的，却是一张半人半鬼的脸——左半边尚是温婉人妇，右半边却已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窝里蠕动着蛆虫。
她伸手探入自己腐烂的右半胸，竟生生掏出一颗千疮百孔、仍在抽搐的心脏！心脏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与林夜臂上相同的《阴债契》文。
“夜儿，为娘养你二十年，今日便是你还债之时！” 她狞笑着，将那颗心脏掷向空中。
心脏悬停，迸发出妖异的红光。满院纸钱无火自燃，化作绿焰飞蛾，扑向林夜。槐木棺中的百家衣亦自行飞起，如同枷锁般朝他罩落！
林夜手握顶针，立于漫天绿焰与飞蛾之中，望着那颗象征着他全部孽债的母亲之心，眼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湮灭。他划破掌心，以血为墨，在那纸卖身契上，狠狠写下一个“断”字。
“债，我还。但这母子名分，今日……恩断义绝！”
血字写成，整座王家老宅轰然坍塌，化作一片废墟。唯有那口薄皮棺材，依旧孤零零立在瓦砾之中，棺内两具女尸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绞成一团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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