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失去了刻度。苏洛只能通过身体的本能反应——干渴、饥饿，以及那“精神枷锁”带来的、持续不断的虚弱感——来模糊地感知它的流逝。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胃部传来一阵阵紧缩的绞痛，提醒着他躯体的需求。自从被关进这里，没有任何食物和水。这不仅仅是惩罚，更像是一种……消耗性的测试。测试他的生理极限，或者测试“精神枷锁”在宿主虚弱状态下的稳定性？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尽量减缓体力的流失。脑海中不再去激烈地回想仇恨与痛苦，那只会加速精神的崩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执行外围任务时分析环境一样，分析当前的处境。
裁决所。07号收容室。精神枷锁。
罗鸣的“黎明计划”。判官提到这个词时，那种隐含的郑重。
还有……身下地板传来的，那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规律的震动。
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屏住呼吸。嗡……那种低频的脉冲感再次传来，非常轻微，断断续续，似乎遵循着某种复杂的周期。不是机械运转的规律震动，更像是一种……能量的潮汐？
这下面有什么？裁决所的核心能源？还是与“黎明计划”相关的东西？
就在这时，金属门上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一道狭窄的缝隙在门下方打开，仅容一个扁平的金属托盘推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块灰扑扑、看不出原材料的压缩营养块，和一小杯清澈的水。
光线从门缝透入，刺得苏洛眯起了眼睛。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警惕地盯着那扇门。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送完食物后，那道缝隙便迅速合拢，黑暗重新降临。
饥饿和干渴如同野兽般啃噬着他的意志。他缓缓爬过去，摸索到那个托盘。营养块入手坚硬，带着一股化学制剂的味道。水杯是冰凉的。
他犹豫了一下。这里面会不会加了别的东西？镇静剂？吐真剂？或者更糟的，进一步抑制甚至破坏他能力的药物？
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抓起水杯，小口却急促地将水灌入喉咙，清凉的液体缓解了灼痛，却让饥饿感更加鲜明。他拿起那块坚硬的营养块，用力咬了下去，口感如同锯末混合了黏土，味道令人作呕，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一点点吞咽下去。
食物和水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但虚弱感并未减轻多少，“精神枷锁”如同附骨之疽，持续抽取着他的精力。
他靠在墙边，喘息着，感受着身体对这劣质补给品的吸收。必须保持体力，必须活下去。仇恨是支撑，但理智才是武器。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那股来自地下的微弱震动上。这一次，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不同。当那脉冲传来的瞬间，他脖子上的“精神枷锁”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
非常短暂，一闪即逝，仿佛是错觉。
苏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再次捕捉那种感觉。
嗡……
脉冲传来。
来了！那种极其细微的共鸣感，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在枷锁与他脖颈皮肤接触的位置轻轻刺了一下！
不是他的能力反应，而是“精神枷锁”本身，对地下传来的那种能量脉冲，产生了某种被动的回应！
这意味着什么？这种脉冲能量，能够轻微干扰到“精神枷锁”？还是说，“精神枷锁”的运行，与地下那个能量源存在着某种联系？
一个极其微小，却在绝对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种子般在他心底萌发。
也许……突破口，并不在于强行冲破枷锁，而在于脚下这片黑暗的、未知的深处。
***
“火种”序列总部，某间拥有最高级别屏蔽措施的分析室内。
赵显宗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屏幕上正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和生理数据曲线，其中一条剧烈波动的银色能量曲线，在西苑街区事件发生时达到了峰值，随后被一条突兀出现的、代表绝对秩序的暗金色曲线强行压制、归零。
那条银色曲线，属于苏洛。
“能量性质确认，属于罕见的高维空间亲和性，表现方式为‘现实撕裂’，初步评定潜力等级为‘灾厄’。”一名穿着科研白袍的技术人员汇报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敬畏。“‘精神枷锁’对其抑制效果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目标当前生理体征稳定，情绪波动值处于低位。”
赵显宗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代表苏洛生理数据的几个参数上。心率、血压、基础代谢……所有这些数据都在一个很低但平稳的水平线上运行，显示出被禁锢和虚弱的状态。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太稳定了。稳定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情绪失控、能力暴走，并且身负血海深仇的人。
“深度精神评估什么时候可以进行？”他问道。
“判官大人已经安排，预计在目标生理状态进一步稳定，确认‘枷锁’无排斥反应后进行，大约需要四十八小时。”技术人员回答。
“加快进度。”赵显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黎明计划’不容有失，我们需要确认‘钥匙’载体的所有潜在干扰因素。这个苏洛，他的能力本质，或许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更有价值。”
他挥了挥手，技术人员躬身退下。
分析室内只剩下赵显宗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内城井然有序的景象，能量护盾在夜空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沿着罗鸣先生设定的轨迹稳步推进。
林晚已经成了他的妻子，林家残存的势力也被顺利整合。苏洛这个最后的隐患，也被拔除并控制。
但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始终萦绕不散。
是因为苏洛那种诡异的空间能力？还是因为……罗鸣先生最近下达的、关于加速“载体筛选”的那些密令？
他想起苏洛被带走前，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那不是绝望的眼神，而是在极致的恨意下，淬炼出的某种冰冷的东西。
像一头受伤后蛰伏起来，舔舐伤口，等待时机的野兽。
赵显宗轻轻敲了敲窗沿。
必须尽快完成对苏洛的深度评估。如果确认其能力具有特殊价值，或许可以尝试“净化”和“再利用”。如果确认不可控……那么，在“黎明计划”启动前，必须彻底清除这个隐患。
他转身，走向通讯台，准备再次联系判官。
***
地下七层，07号收容室外。
两名全身覆盖在黑色装甲下的裁决所守卫，如同雕塑般站立在通道两侧，手中的能量步枪闪烁着待机的微光。
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其中一名守卫的面甲之下，眼部监控屏幕的边缘，代表07号收容室内部生命体征的数据，始终保持着一条平稳的、低水平的直线。
一切正常。
守卫的目光扫过屏幕，没有任何波动。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个需要看守的“物品”，直到上层下达新的指令。
他们并不知道，在那片绝对的黑暗里，那个被他们认为已经完全抑制的“物品”，正将全部的感知，聚焦于脚下那片传来异常震动的金属地板，以及脖子上那个冰冷的枷锁，在特定脉冲传来时，所产生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几乎不存在的共鸣。
饥饿与虚弱依旧折磨着肉体，但一丝微弱的、名为“可能性”的火星，已经在黑暗中悄然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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