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里，苏洛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液流过太阳穴的搏动，都清晰可闻。但更清晰的，是那每隔一段时间，便通过身下金属地板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冲，以及脖子上“精神枷锁”随之产生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共鸣。
那不是错觉。
在经历了最初几次捕捉后，他几乎能凭借身体对那瞬间刺痛的微弱预感，来判断脉冲到来的大致时间。这成了他在这片死寂中，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时间流逝的标尺。
他必须弄清楚这共鸣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脉冲传来。
嗡……
来了！那根冰冷的针，再次轻轻刺入脖颈的皮肤。
苏洛猛地吸了一口气，不是出于疼痛，而是集中全部意念，试图在那共鸣发生的瞬间，去“推动”那沉寂在体内的银色流光。
没有反应。
那片曾经汹涌的力量，依旧被冻结在“精神枷锁”构筑的绝对屏障之后，纹丝不动。
他没有气馁。这在意料之中。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冲破，这枷锁也不配被冠以罗鸣“智慧结晶”的名头。
他换了一种方式。下一次脉冲共鸣发生时，他不再试图调动力量，而是将全部意识集中在那共鸣点上，仔细感受着那瞬间的能量特性。
冰冷，有序，带着一种绝对的“镇压”意味，这是“精神枷锁”的本质。但在这冰冷的秩序之下，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来自地底脉冲的“躁动”？像是平静湖面下的一缕暗流。
这脉冲，并非与“精神枷锁”同源？甚至……可能存在着某种极其细微的冲突？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再次等待。
脉冲如期而至。
在共鸣发生的刹那，苏洛没有试图对抗那股冰冷的秩序，而是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残存的、微弱的精神力，模拟着地底脉冲传来的那一丝“躁动”的频率，轻轻“叩击”在共鸣点上。
嗡……
脖子上的枷锁似乎极其轻微地……“烫”了一下？
非常短暂，瞬间就恢复了冰冷，仿佛刚才的感觉只是虚弱带来的幻觉。
但苏洛的心脏却猛地加快了跳动。
不是幻觉！
那一下极其短暂的“升温”，意味着他的试探，可能触动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反馈机制！这脉冲能量，与“精神枷锁”的禁锢之力，并非完美契合！它们之间存在某种不兼容的缝隙！
这缝隙微乎其微，可能永远无法依靠它来挣脱枷锁。但这意味着……“精神枷锁”并非绝对无懈可击。
希望，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也如同在永夜中瞥见的一丝极光。
他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脉冲的来源，关于这地下七层究竟藏着什么。
他停止了试探，重新靠在墙壁上，保存着体力。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判官，裁决所，罗鸣的“黎明计划”……这一切，与这地下的异常能量，是否存在着关联？
下一次送来的营养块和水，他依旧快速地吞咽下去，尽管那味道令人作呕。他需要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运转。
黑暗中，他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分析着，积蓄着。
***
“火种”第三小队驻地，深夜。
周倩被一阵急促的加密通讯惊醒。不是公共频道，是直接连通她个人终端的高优先级信息。
她立刻坐起，抓起放在枕边的终端。屏幕上没有显示呼叫方号码，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指令和一组坐标：
【立即前往指定坐标，接收并护送‘特殊物品’至总部第七分析室。权限：绝密。执行人：周倩。】
下面附有一串动态变化的临时通行码。
第七分析室？那是直属罗鸣先生核心团队的高级研究机构，位于总部地下深层，守卫森严，通常只有序列前五十的高阶成员或特定科研人员才有权限进入。
护送“特殊物品”？在这种时候？
周倩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外面一片寂静，只有安全区能量护盾发出的低沉嗡鸣。
她没有犹豫，迅速穿戴好作战服，检查了装备。长枪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坐标点位于内城与外城交界处的一个废弃物资中转站，那里在异变初期就被清理出来，但并未纳入常规巡逻范围，算是一个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为什么要选在那里交接？
带着疑虑，周倩启动了一辆轻型的、涂有“火种”徽记的突击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驻地。
夜晚的内城街道空旷而安静，路灯散发着惨白的光。与外城边缘地带的黑暗和危险形成鲜明对比。她很快通过了层层哨卡，临时通行码畅通无阻。
驶出内城能量护盾范围后，空气中的污染指数明显升高，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和辐射尘埃的味道。周倩降低了车速，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废弃的车辆和建筑残骸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怪兽。
按照坐标指引，她将车停在一个半塌的仓库阴影里，熄灭了引擎。
周围死寂一片。
她握紧了长枪，靠在车门边，屏息等待。
几分钟后，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悬浮运输车，如同幽灵般滑入仓库区域，在她前方十米处停下。
车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同样黑色、没有任何特征作战服的身影跳下车。对方戴着全覆盖式的头盔，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挺拔，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精干的气息。
那人手中提着一个银灰色的、约莫手提箱大小的金属箱，箱体表面铭刻着复杂的能量回路，散发着微弱的隔绝力场。
“第三小队，周倩？”对方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听不出男女。
“是我。”周倩上前一步，亮出终端上的指令和通行码。
对方扫描确认后，将金属箱递了过来。箱子入手沉重，带着一股寒意。
“物品安全交予你。路线已规划，直接送往第七分析室，中途不得停留，不得与任何非授权人员接触。”黑衣人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任务等级：最高。”
周倩点了点头，将金属箱小心地固定在突击车副驾驶的专用卡槽上。
黑衣人不再多言，转身上车，黑色悬浮车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高效、沉默，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神秘。
周倩回到驾驶座，看了一眼副驾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箱。里面装着什么？从西苑街区收集到的、与苏洛相关的样本？还是与那个“黎明计划”有关的东西？
她发动引擎，按照终端上自动规划出的、绕开所有常规巡逻路线的最优路径，向着总部方向驶去。
夜色浓重，突击车在废墟与阴影中穿行。周倩的心头笼罩着一层迷雾。苏洛的事件，裁决所的迅速介入，还有这次诡异的秘密护送任务……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隐藏在“秩序”表象下的巨大漩涡。
而她，似乎正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推向漩涡的边缘。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内城的方向灯火通明，如同一个精致而遥远的梦。
脚下油门微微加深，突击车加速，驶向那片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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