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抬起头，她看到了李灵。
她假装迷了眼睛似的，她抹了一下眼角的泪，她嘴角带着一丝牵强的笑容说道：“李灵啊，你出来倒水啊。”
“嗯，嫂子你到底怎么了？”李灵之所以这样问赵香，那是因为她看到了赵香手腕上有块淤青，这块淤青的颜色很深，看样子就是才受伤的。
赵香看着李灵，她眼中逐渐被泪水盈满。她看着李灵真诚的脸颊，她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
李灵这个姑娘，在村里饱受争议。
有人说，这个姑娘很不错，有人又说，出生在李家那样的家庭，能够好到哪里去呢！但赵香却一直很喜欢李灵。因为，李灵很有礼貌，又从不多言多语！
“李灵，你能跟嫂子坐一会儿吗？”
李灵愣了一下后，她笑着说：“嫂子，你等我一会儿，我把桶送回家里。”
“行，我去长垣里等你！”赵香对李灵说完后，她便朝着不远处的长垣走去。
李灵急忙朝着家里跑去。
她由于着急，她顾不上装瘸了，她把脏水桶放在外屋地后，她便跑出了家门。
老六打开房门，他对屋里的父母和三哥说， “你们看着没，她跑的比兔子还快！我就说这个死丫头从小就心眼多！”
李德发和老三还有王英看着跑出去李灵，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其实，他们现在心里无比的高兴！
李灵的腿要是没瘸，那就等于去了他们一块大心病。
李灵到了长垣后，她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找到了赵香。
赵香此刻蹲在一垛巨大的稻草垛底下，她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和绝望。
“嫂子……”李灵走到赵香面前。
她这时才发现，赵香的脸上全是眼泪。
李灵急忙从兜里，摸出一张卫生纸递给了赵香说， “嫂子，你擦擦，要不然脸该裂开了！”
“唉……就我这样的，要脸还干啥呀！”
“那万一冻成冰棍了该咋整？”李灵故意逗着赵香。
“瞧你说的！”赵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嫂子，你和小明哥打仗了吗？”李灵见赵香没有刚才那样难过了，她这才问道。
“打仗了，但不是因为我和他的事儿，都是因为他妈，你还不知道啊，他妈一直看不上我！小明又是个大孝子，他妈说啥是啥！”
“嫂子，你别难过了！你是嫁给了小明哥，又不是嫁给了他妈！他妈总归有一天会死，你们也不可能死在她前头去。”李灵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赵香，她只能用最粗糙的话安慰赵香。
她从小在这个村里长大，她听到那些受婆婆气的女人，大都是说的这句话。
“话是这么说，小明他妈今年还不到50呢，我看这个形势，我得死在她前头去！如果我要不是看着我儿子太小，不能没有妈，我早就死了！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李灵听了赵香的话，她有些诧异。她不明白，赵香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想法！赵香既然都不怕死，她如果过不下去了，她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嫂子，如果你过不去了，你可以选择离婚的。”李灵忍不住的对赵香说道。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但是我不能离婚啊！”赵香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为什么？你怕丢人吗？”李灵不解的问道，毕竟，如今已经是2000年了，还有人怕离婚吗？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有两层顾虑！一个是，小明说我要是和他离婚，他就把我的老底揭开！另外一个是因为我爸，我爸说了，我就算离了婚，我也不能回娘家！因为我回去也没有地方住！我哥和我爸一起过，三间房子，我爸住一头，我哥住一头！我妈死的早，所以呢，我爸早就伴人了！那个家，根本就没有我待的地方。”
李灵听完了赵香的话，她似乎理解了！但她还是不明白，小明说揭老底是啥意思？
但由于涉及到赵香的隐私，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嫂子，小明哥为啥这么对你呢？你的人这么好！”
“因为他妈挑里挑外撅的，至于理由，不是村里人认为的那样，是因为我的过去。”赵香说到这里，她再一次的忍不住的落泪。
“嫂子，别哭了！你要勇敢点，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就离婚！然后找一个不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李灵，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吗？”赵香突然说出这句话。
“嗯，嫂子，你和我说什么，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说。”
“李灵，我实在憋的心里都快炸了！我再不说出来，我就得活活憋死，你是上过大学的人，你肯定明白很多道理！”
赵香的话说完，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赵香的娘家不是梅城本地的，而是距离梅城一百多里地，一个名叫康城县所属的一个农村里。
赵香算是个命苦的姑娘了，她三岁时，她母亲便因为肚子疼死了！至于她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病，根本就没人知道，因为母亲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咽气儿。
所以，在农村人眼中，这便失去了去医院的价值，以至于赵香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的。
赵香母亲的尸体拉回了家后，她父亲找了大队后，大队派村委会的村医检查一下，村医确定没有人为伤害后，便开了一张死亡证明。
第二天，赵香母亲便化作一缕青烟，留下了一堆白骨。
从那天开始，赵香就成了没妈的孩子。她和哥哥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三年后，赵香父亲赵福又娶了一个女人进门。
赵香本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但她没想到，后妈进门，她的苦日子才开始。
赵香的后妈沈珍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当初赵福就因为这一点，才看中了腿脚不太利索的沈珍。
他以为沈珍不能生育，她便会拿自己的一儿一女当成自己生的。
但让赵福没有想到的是，沈珍虽然没有孩子，但她也很讨厌自己的这对儿女。
曾几何时，赵福都想和沈珍散了，但当赵福看着破旧的草房，终于有了一丝家的模样，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包容。
一眨眼，赵香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赵香的哥哥比她大两岁，如今已经上二年级了。
于是，赵香在一家人吃过晚饭刷完碗后，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父亲面前说：“爸，我想念书！”
赵福听了女儿的话，他刚想开口。
但沈珍却率先开了口：“上学！哼——”她冷哼一声后说，”你一个农村丫头，就等着长大嫁人就完事了！你上哪门子学！”
赵福听了沈珍的话后，他到了嘴边的话活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
“可是……可是村里和我差不大的孩子，都上学了。”赵香小声的和沈珍辩解着。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家里啥条件你不知道啊！”沈珍说完话后，她还不解气的在赵香的额头上，狠狠的戳了一下。
赵香顿时被疼的浑身一哆嗦！但她却不敢说话，她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求助一般的看着父亲。
赵福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了，他对沈珍说，“二丫，就算是个丫头，这个年月，她多少也得认几个字儿啊！要不然当个睁眼瞎，将来去哪都蹩脚！”
“哎呦喂！咋地，你还来和我说道说道？”沈珍一听到赵福的话，她立马从炕上站了起来，她的双手插着腰，一脸怒气！她那条不利索的腿也伸直了。
“哎呀，你瞅你，动不动就着急起来！这个脾气太爆了！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动那么大的气干啥啊！”
“赵福你这头喂不熟的狼，我在你们老赵家，苦把苦业的熬着，伺候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你说我图意啥！大小子上学的时候，我说啥了！”沈珍一边大喊着，一边抹着眼泪。
这一刻，她仿佛比窦娥还冤。
“哎呀，你可别嚎了，我错了！”赵福急忙服软，他现在只想耳朵根子能够清净下来。
他是怕死沈珍撒泼打滚的模样了。
然而，赵香毕竟是个孩子，她还听不懂大人的话。她看着父亲和后妈都沉默了，她还以为，两人默许了自己上学的事情。
她小声的问父亲：“爸，那你啥时候去学校给我报名啊？”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报名啥，你别去念书了！”赵福怕沈珍再发作，他只能挥挥手赶走了女儿。
“爸……”赵香还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但她看到父亲生气的脸，她最终还是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村里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从那天开始，赵香不再是个小孩儿，她整天喂猪、喂鸡鸭鹅狗，她还的收拾屋子、煮饭。
她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扛起了家庭的沉重的家务活。
赵香很羡慕和她一样大的小姐妹，能够背着书包上学。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赵香总是趁着小姐妹没上学在家的时候，她哀求着小姐妹们教她认字。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香现在多少认识几个字，她出门也不至于为难，更重要的是，她认识种子、化肥上面的字。
赵香那个时候，她最盼望的一件事，那就是她快点长大！她长大了之后，她就能像村里那些大姑娘一样出门打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赵香却不知道，她真正的苦难便是从她长大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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