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刚好是星期日，下了一天的雨终于放晴了。
原本楚芳菲安排卡莉开车让林奕暖单独跟她去一个地方，但楚晔辰担心林奕暖跟母亲楚芳菲独处尴尬，因此执意要陪她们俩一起去。
林奕暖和楚芳菲坐在库里南的后座，楚晔辰则是充当司机的角色在收到母亲楚芳菲的地址后按着导航的提示驶向目的地。
林奕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座椅的缝线，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金融区变成了斑驳的老墙和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每一个转角都勾起她模糊的童年记忆。
楚芳菲昨夜突然提出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甚至连楚晔辰都不清楚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面左转。楚芳菲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旗袍，乌黑的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她指路的动作轻轻晃动。
林奕暖望向窗外，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的脊背突然绷直。
这个十字路口她认得。
往右转再走几百米百米，就是她和母亲林茵曾经住过的那栋灰白色公寓楼。
十多年了，街角那家杂货铺的招牌居然还在，只是更破旧了些。
楚晔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透过后视镜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奕暖轻轻摇头，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她不能表现出异常，至少在弄清楚楚芳菲的意图之前不能。
妈，是这地方吗......楚晔辰转动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里心事重重的林奕暖。
快到了。楚芳菲打断儿子，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奕暖，你认识这里吗？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站在茶楼前的合影。
左边明艳大气的分明是年轻时的楚芳菲，右边那个温婉笑着的——
正是林奕暖记忆中的母亲林茵。
照片中，她们身后茵缘际蕙四个烫金l绿漆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林奕暖的喉咙发紧。
楚芳菲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儿子停车。
库里南缓缓停在一栋三层老式建筑前，灰瓦飞檐的门头上，茵缘际蕙四个字虽然褪色却依然清晰。
到了。楚芳菲下车，从鳄鱼皮手包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进来吧。
楚芳菲转身将钥匙插入锁孔，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小心台阶。楚晔辰扶住林奕暖的手臂，眉头微蹙。
他敏锐地察觉到林奕暖的异常，却体贴地没有多问。
林奕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才没有失态。
母亲林茵从未向她提起过这家茶楼，但她早就知道。
七岁那年，她在母亲的大衣口袋里发现过一张茶单，上面印着茵缘际蕙的字样；八岁生日那天，母亲接电话时说今天茶楼不营业时背对着她的僵硬姿态；还有那些深夜大雨倾盆送母亲回家的豪车......
似乎都透露出母亲林茵曾经经营过一家叫茵缘际蕙的茶楼。
茶楼内部的景象让林奕暖心头一震。
原木色的茶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茶具，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套冰裂纹骨瓷——那和母亲在家里最珍视的那套一模一样。
更令人惊讶的是，桌面一尘不染，似乎有人经常来打扫。
坐吧。楚芳菲已经在主茶席落座，熟练地烧水温杯，阿辰，把你左手边那个紫砂罐递给我。
楚晔辰有些惊讶：妈，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楚芳菲取出茶叶，动作行云流水。
楚芳菲此时抬眼看向林奕暖，你母亲没跟你提起过？
林奕暖的指尖在桌下微微颤抖。
她该如何回答？是继续假装不知道母亲开茶楼的事，还是承认自己早就察觉？
我妈......不太跟我讲她工作的事。林奕暖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同时观察着楚芳菲的反应。
水沸了，楚芳菲开始洗茶，她的手腕翻转的弧度，注水的高度，甚至倾倒茶汤时壶嘴的角度，似乎都与林茵如出一辙。
林茵泡的凤凰单枞，是云城一绝。楚芳菲将第一泡茶推到林奕暖面前，当年多少官员，就为这一杯茶专程跑来。
茶汤金黄透亮，香气扑鼻。
林奕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商界女强人此刻展现出的茶艺造诣。
水雾升腾间，楚芳菲的面容变得柔和起来。
这泡茶的手艺还是你母亲教我的。楚芳菲似乎看出她的疑惑。
当年我刚被裴煌抛弃，整日借酒消愁。是林茵把我拉来这间茶楼，说茶能静心，酒只会乱性
楚芳菲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我骂她多管闲事，她却坚持每天泡不同的茶给我喝。三个月后，我戒了酒，学会了品茶。
热水注入盖碗，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林奕暖鼻尖发酸——这是母亲最常泡的茶，记忆中的味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来。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家里的橱柜永远有顶级茶叶，为什么母亲经常接到一些电话后神色异常但是语气卑微。
楚芳菲啜了一口茶：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目光扫过茶楼，这地方看着普通，却帮裴氏和百利解决过很多麻烦。
滚烫的茶水溅在林奕暖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母亲从未提过这些事，也从不带她来茶楼，仿佛刻意将生活割裂成两个互不相交的世界。
林奕暖此时心跳加速，楚芳菲话中有话，她是在暗示什么？
我妈从不让我来这里......林奕暖决定主动出击，但我八岁那年就知道她在经营茶楼。
她指向博古架第二层的一个紫砂壶，小时候在家，我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林奕暖不动声色地走向靠窗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她童年住过的那栋公寓楼的一角。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多少个黄昏，她趴在那个小阳台上，数着母亲归来的脚步。
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每次迟归，原来是来了这里。
您今天带我来，不只是为了怀旧吧？林奕暖直视楚芳菲的眼睛。
楚芳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果然虎母无犬女，你跟林茵真的很像。
她突然转向楚晔辰，阿辰，你能找到奕暖确实是你的福气。
此时茶室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楚芳菲放下茶杯，压低声音，继续望向林奕暖：我知道你在查自己的身世。
林奕暖的血液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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