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的金色光雨，渐渐平息。
那场盛大而又悲壮的文明葬礼，落下了帷幕。
楚泽牵着白霜那只由光芒构成，触感冰凉却又无比真实的手，在那条由光影构成的纯白阶梯上，一步一步缓缓向下走去。
白霜的力量，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修复着他那因为透支而濒临破碎的灵魂。
但楚泽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她体内的两种神性法则，依旧在剧烈地冲突。她就像一个怀抱着两颗随时会爆炸的微型太阳的新生儿，她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却根本无法控制它们的力量。
每一次能量的涌动，对她而言，都是一次在灵魂撕裂边缘的疯狂试探。
他必须尽快带她离开这里，回到咸阳宫，借助整个帝国的力量，去为她寻找一条真正的融合与掌控之路。
当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扇巨大的纯白门扉前时，门外早已焦急等待了许久的蒙恬、吉格斯以及所有虎卫军，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陛下！”
“武安君！”
他们看着那对并肩从光芒中走出的身影，看着他们虽然气息虚弱，但却安然无恙，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狂喜。
他们的王，回来了。
他们的守护神，也回来了。
“全军听令，准备撤离。”
楚泽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已然回归。
“遵旨！”
蒙恬立刻转身，开始指挥军队，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阵型，准备离开这座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城市废墟。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即将踏上归途时。
楚泽的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眼眸，瞬间眯了起来，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死死地盯着白塔外，那片死寂的灰色世界。
“不对劲。”
他低声说道。
“陛下，怎么了？”蒙恬立刻警觉起来。
“太安静了。”
楚泽的声音，凝重到了极点。
“那股疯狂的呓语，消失了。”
蒙恬闻言，也是心中一凛。
他立刻将精神感知扩散出去，却发现之前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意志的精神污染，此刻竟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城市废墟，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纯粹，也更令人不安的绝对死寂。
仿佛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疯狂，都在他们进入白塔的这段时间内，被某个更恐怖的存在，彻底吞噬了。
“快走！”
楚泽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
他甚至来不及多做解释，立刻拉着白霜，朝着城市的外围冲去！
蒙恬和所有虎卫军，也在第一时间，跟上了他们的君王！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的脚步，刚刚踏出白色巨塔阴影笼罩范围的瞬间。
一阵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仿佛直接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响起的，微弱、粘稠、充满了亵渎意味的“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任何生物的嘶吼。
那更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虫子，正在疯狂地啃噬着这个世界的空间与法则。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地精商人吉格斯，他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笑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最恐怖的记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不……不……是……是祂……”
吉格斯指着周围那些巨大的阴影，语无伦次地尖叫着，他那商人的大脑，在这一刻，被最纯粹的恐惧，彻底冲垮！
“是祂醒了！祂醒了！我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闭嘴！”
蒙恬一声爆喝，如同惊雷，将已经陷入癫狂的吉格斯震得一个哆嗦。
但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因为，他们看到了。
在那条由无数古神雕像组成的朝圣之路上。
那些原本谦卑地跪拜着，面向白色巨塔的巨大石雕，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朝圣。
它们只是沉默地，用那成千上万只本应是石头的眼睛，齐刷刷地，凝视着他们这些，打扰了旧神安眠的渺小虫子。
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杀意。
只有一种如同在看解剖台上标本般，冰冷而又不带一丝感情的好奇。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尊被吉格斯辨认出的，名为万视之眼的巨大眼球雕像，其表面那层如同黑曜石般的外壳，开始寸寸龟裂，剥落。
剥落的石壳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种如同果冻般，不断蠕动，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未知物质。
那数以千计的复眼，在同一时刻，缓缓地转动，最终将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了楚泽和白霜的身上。
紧接着，是第二尊，第三尊……
那尊长满了扭曲触手的梦魇低语者。
那尊头如莲花，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诡异神只。
所有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雕像，都在这一刻，褪去了它们伪装的石衣，露出了它们那早已超越了凡人想象极限的，不可名状的恐怖本体！
它们活了过来。
“结阵！！！”
蒙恬目眦欲裂，他发出了军旅生涯中，最绝望，也最悲壮的咆哮！
一千多名幸存的虎卫军，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楚泽和白霜，里三层外三层地，死死护卫在中央！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与戈矛，用自己那渺小的血肉之躯，去对抗那即将降临的神之天威！
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但他们是军人。
他们的身后，是他们的王。
他们，至死不退！
然而，那些苏醒的古神，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
它们只是沉默地，从四面八方，缓缓地逼近。
它们那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光，投下巨大而又扭曲的阴影，将这支小小的军队，彻底淹没。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远比任何实质的攻击，都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楚泽强撑着那早已透支的身体，缓缓地站直了身躯。
他没有去看周围那些正在逼近的古神。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死寂的灰色天空。
他知道，这些苏醒的雕像，不过是傀儡。
真正可怕的，是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的存在。
“出来吧。”
“朕知道，你在看着。”
“藏头露尾，非神明所为。”
他的话，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那阵令人疯狂的“沙沙”声，停了。
那些正在逼近的古神，也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仿佛由亿万个不同维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充满了混乱、疯狂、亵渎与无尽恶意的意志，如同最沉重的山岳，轰然降临！
“有……趣……的……虫……子……”
那意志，直接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数十名意志稍弱的虎卫军，便七窍流血，惨叫一声，当场神魂崩裂而亡！
楚泽的身体，也猛地一震，一口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他死死地盯着天空，那双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眸，仿佛要将那片灰色的天幕，彻底洞穿！
终于，在那片厚得化不开的灰色云层之上。
一只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不是任何生物的眼睛。
那是一只纯粹由灰色的迷雾与混乱的数据流构成，巨大到足以笼罩整个城市的眼睛！
它没有瞳孔，没有情感。
它只是静静地，从无穷高处，俯瞰着下方那群如同尘埃般渺小的生灵。
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无聊戏剧。
楚泽看着那只巨大的灰色眼睛，感受着那股恐怖意志，他那颗早已坚如磐可的帝王之心，在这一刻，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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