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挤过那道冰冷狭窄的金属缝隙，一股远比外界浓郁百倍的、混合着万年尘埃、金属锈蚀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光线在身后迅速收敛，眼前是几乎绝对的黑暗，只有从缝隙口透入的些许昏黄天光，勉强勾勒出脚下一条向下倾斜的、异常宽阔的甬道轮廓。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那无处不在的戈壁煞风，在这里竟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死寂到令人心慌的真空感，仿佛踏入了某个被时光彻底遗忘的坟墓。
李玄真翻手取出一块照明用的萤石，柔和的白光驱散了身前几丈的黑暗，也映照出这条甬道的真容。甬道极其高大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四壁和穹顶皆由那种暗沉坚韧的金属铸造而成，同样布满了早已失效的古老纹路。地面则铺着巨大的、切割粗糙的石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尘，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扬起一片微尘。
“跟紧，注意脚下和四周。”李玄真低声吩咐，声音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了轻微的回音。
王铁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紧紧跟在李玄真身后，手里也攥着一块萤石，光线却因为他手臂的微微颤抖而晃动不休。大黑压低着身子，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充满警惕的呼噜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二哈则显得既兴奋又不安，鼻子疯狂抽动，尾巴低垂，耳朵机警地转动着，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队伍沿着向下倾斜的甬道缓慢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除了死寂和尘埃，并未遇到任何明显的危险。然而，就在他们深入到了一段相对平缓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周围原本冰冷坚硬的金属墙壁、脚下的石板、乃至整个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手中的萤石光芒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混乱刺目的杂色光芒吞噬！
李玄真只觉得头脑猛地一沉，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死寂的甬道，而是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其万一的、浩瀚而恐怖的战场！
天空是破碎的，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不断吞吐着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和混沌乱流。大地崩裂，岩浆如同鲜血般从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种绝望的暗红。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厮杀声、法术碰撞的爆炸声、以及某种非人语言的、冰冷刺耳的尖啸混合在一起，形成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风暴！
无数身影在这片末日景象中疯狂碰撞、厮杀！
有身披残破重甲、组成战阵、如同钢铁壁垒般死战不退的人族修士，他们的法术与刀光带着一种决绝的惨烈；有形态狰狞、遮天蔽日、吞吐着魔焰的庞大魔兽；有妖气冲天、显出本体、利爪撕碎空间的巨妖；更有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它们仿佛由纯粹的阴影、扭曲的几何体、或者不断蠕动变化的不可名状之物构成，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在哀嚎、崩解！那刺耳的尖啸正是源自它们！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杀戮与绝望情绪的意念洪流，如同滔天巨浪，狠狠冲撞着李玄真的识海！要将他同化，要将他拖入这万古之前的疯狂与毁灭之中！
“假的！都是幻象！”李玄真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琉璃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体内驳杂却坚韧的混元灵力自行勃发，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流转的微光，竟将那无孔不入的意念冲击稍稍阻隔、甚至搅乱了一丝。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眼中金光闪烁，试图看破这虚妄。他看到一尊巨大无比、生有八臂、每只手臂都持着一件扭曲兵器的魔神虚影，裹挟着滔天魔火，撕裂战场，径直朝他扑来！那恐怖的威压几乎要碾碎他的神魂！
但就在这魔神虚影即将触及他的瞬间，李玄真猛地发出一声暴喝，不是针对幻象，而是针对自身：“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般幻象，给老子破！”
轰！
他体内那经过地火灵髓和无数丹药淬炼的强悍气血轰然勃发，混合着琉璃金丹的沛然灵力，如同一个人形火炬般猛地向外一扩！那扑来的魔神虚影在这纯粹而霸道的能量冲击下，竟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模糊，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随即崩散开来！
眼前的末日战场景象也随之剧烈波动，如同破碎的镜面，开始片片剥落。
李玄真趁机猛地扭头看向队友。
只见王铁柱双眼赤红，脸上满是贪婪和疯狂，正对着空气手舞足蹈，拼命地将一堆根本不存在的、闪烁着宝光的灵石和丹药往怀里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发了！发了！都是我的！哈哈哈！灵丹！仙草！极品灵石！” 他显然陷入了对财富极度渴望的心魔幻象之中。
另一边，大黑则陷入了另一种狂暴。它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熊掌疯狂地拍打着四周的空气和地面，仿佛正在与一头看不见的、争夺它领地的强大妖兽生死搏杀，凶悍的妖力不受控制地四处迸射，将地面的尘埃掀起老高。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二哈。这货倒是没表现出恐惧或愤怒，它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死死抱着一根比它身体还粗壮的、闪烁着诱人油光、散发着浓郁肉香（完全是它幻想出来的）的巨型兽腿骨，口水流了一地，正啃得忘乎所以，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对周遭毁天灭地的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醒来！”李玄真声如雷霆，蕴含着金丹修士的神魂震慑之力，猛地灌入王铁柱和大黑耳中。
王铁柱猛地一个激灵，动作僵住，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只扒拉了一堆灰尘的双手，又看看周围逐渐消散的恐怖幻象，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后怕不已。
大黑也停止了无意义的攻击，晃了晃巨大的脑袋，猩红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疑惑地看着四周，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李玄真走过去，没好气地踢了二哈屁股一脚：“吃吃吃！就知道吃！走了！”
二哈被踢得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那根幻想中的巨大兽腿骨消失了，它咂咂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歪着脑袋看了看李玄真，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地面，似乎没明白到嘴的肉怎么飞了。
幻象彻底消退，周围重新变回了那条死寂、冰冷、铺满厚尘的金属甬道。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但每个人急促的呼吸、狂跳的心脏以及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都在昭示着刚才那场心神考验的真实与凶险。
“好…好厉害的幻阵…”王铁柱心有余悸，声音还在发颤，“差点就…就陷进去了。”
李玄真面色凝重地点头：“这遗迹不简单。残留的防护机制过了这么久还有如此威力，布下此地的人，修为恐怕远超想象。”他看了一眼似乎毫无所觉、还在回味“美食”的二哈，嘴角抽了抽，“…当然，也可能对某些家伙完全无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那逼真幻象而掀起的波澜，目光变得更加锐利：“都打起精神！这恐怕只是开胃小菜，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古怪。”
小队再次整顿出发，经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心神洗礼，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警惕。脚下的尘埃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重，记录着他们通往未知深处的足迹。而那深邃的黑暗前方，似乎有更加古老的秘密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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