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血战正酣。赵军虽伤亡惨重，但仗着人多势众，依旧疯狂围攻水上军阵。陈余亲自督战，状若疯魔：“加把劲！汉军快撑不住了！韩信就在里面！”
突然，一阵骚动从赵军后阵传来，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看…看山上！我们的营寨！”
“天啊！红旗！全是红旗！”
“营寨丢了！被汉军占了！”
“完了！我们被包围了！后路断了！”
“赵王！赵王是不是被抓了？！”
惊恐的呼喊如同野火燎原！激战中的赵军士兵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巍峨的土门关营垒之上，昨日还飘扬的赵军旌旗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在春日阳光下刺目招展的赤红汉旗！那景象，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军心，在刹那间彻底崩溃！
“逃命啊！”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兵败如山倒！前一刻还在疯狂进攻的赵军，下一刻便彻底丧失了斗志。恐惧如同瘟疫吞噬了所有人。
士兵们丢盔弃甲，扔掉武器，不顾军官的呵斥与斩杀，疯狂地推挤着、践踏着，只想逃离这片瞬间化为绝境的河滩！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十万大军，如同被戳破的皮囊，轰然溃散！
“不许退！顶住！那是疑兵！”陈余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挥剑砍杀溃兵，试图力挽狂澜。
然而，大势已去！溃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与亲卫队冲散。一支汉军锐卒认出了他的将旗，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猛扑过来！
“陈余老贼在此！杀！”
陈余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不堪地向滹沱河下游，泜水方向逃窜。昔日的威仪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败给了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执戟郎”！
随着赵军主力的崩溃，河滩上的战斗迅速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追歼。水上军阵门大开，汉军主力如同出闸猛虎，与灌婴自营寨杀回的骑兵前后夹击，追杀溃散的赵军。喊杀声、求饶声、战马嘶鸣声，响彻河谷。
随后，陈余被追上的灌婴斩杀，赵王歇也被俘虏。
夕阳西下，如血残阳将整个井陉战场染成一片凄厉的金红。尸横遍野，断戟残戈插在血泥之中，无主的战马在尸堆间悲鸣。鹿泉水的血色尚未褪去，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
韩信在陈武等亲卫簇拥下，踏着黏稠的血泥，登上了插满赤红旗帜的赵军土门关营垒。玄色大氅在带着血腥味的春风中狂舞，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脚下这片修罗场，脚下是赵国的心脏，眼前是通往燕齐的广袤平原。残阳如血，映照着他脸上凝固的血污，也映照着他眼中那焚尽八荒的野望。
张耳在亲兵护卫下走上壁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感慨，向韩信深深一揖：“大将军神威盖世，算无遗策！背水列阵，拔帜易帜，真乃鬼神莫测之机！耳目睹此战，方知何为‘用兵如神’！” 他巧妙地恭维，将自身置于见证者而非决策者的位置。
韩信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转向诸将：“悬赏千金，生擒广武君李左车！不得伤其性命！”
很快，被囚于后营的李左车，衣衫褴褛但神色尚算镇定，被带到韩信面前。
韩信亲自上前，解其绑缚，执礼甚恭，延请上座：“先生大才，信深佩之！若成安君（陈余）纳先生金石之言，信今日已成阶下囚矣！败非先生之过，乃陈余之愚！今赵国已定，信欲北图燕代，东伐强齐，敢问先生，何以教我？”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李左车看着眼前这位一日间摧垮十万赵军、创造战争神话的年轻统帅，再回想陈余的刚愎，百感交集。
他长叹一声，不再推辞：“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于阏与；东下井陉，一日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此将军之长也！然…”他话锋一转，直言不讳，“士卒疲惫，其实难用。若顿兵燕国坚城之下，久攻不克，粮秣耗尽，则齐必坚壁以守。燕齐相持，则刘项之争未明，此将军之短也。”
韩信颔首：“先生所言极是。计将安出？”
李左车目光灼灼：“为将军计，莫若按甲休兵，镇抚赵民，犒赏将士，养精蓄锐。北向燕路，遣一辩士，奉咫尺之书，陈将军破魏灭赵之威，示以兵锋所向。燕国弱小，闻将军威名，必震恐而降！燕既从，则兵临齐国，纵有智者，亦难为齐谋矣！此所谓‘先声而后实’者也！”
韩信抚掌大笑：“善！先生真国士也！”他当即采纳李左车之策，一面整军安民，一面向燕国派出使臣。
魏赵相继覆灭的雷霆之威，尤其是井陉一日摧垮十万大军的恐怖战绩，早已震撼北疆。燕王臧荼闻风丧胆，不待汉使陈兵，即遣使请降。韩信兵不血刃，收服燕国。
捷报与请封张耳为赵王的奏表，同时飞马传向荥阳。韩信深知刘邦心意，主动提出由张耳镇抚新定的赵国，既安刘邦之心，亦免自身陷入地方政务的泥潭。刘邦大喜，即刻准奏，加封张耳为赵王。
春风依旧吹拂着井陉关，吹散了硝烟，却吹不散那浸入泥土的浓烈血腥。山崖上，那几簇在战火中幸存的山杏花，依旧绽放着，花瓣上沾染着细小的血珠，在夕阳下红得惊心动魄。
韩信的威名，如同这浩荡春风，一夜之间席卷天下，“兵仙”之称，不胫而走。他紧贴心口的那卷帛书，似乎也在胜利的喧嚣与血腥的沉寂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如同宿命低语般的灼热。
北疆已定，燕赵俯首。韩信的目光，越过太行山的巍峨背影，投向了更东方的广袤大地——那里，是强大的齐国，是富庶的平原，也是他通往“不赏之功”的最后阶梯。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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