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杜邮亭最后一丝天光。残月隐于浓云之后,唯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挣扎着透出微光,吝啬地洒在这片荒芜之地上。
空气中弥漫的寒意与历史沉淀下的血腥怨气交织,令人肌骨生寒。
张良立于众人中央,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承载着历史重量的沉寂:“人已到齐。此去骊山地宫凶险异常,师尊法旨,欲灭龙睛,需依北斗七星阵。此阵需七人各居其位,心意相通,方能引动不世之力,克制地脉邪祟。今日先定下各位阵位,熟悉阵型运转,待抵达地宫核心再行布阵。”
他说着,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帛图,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图上以精细的笔触勾勒出北斗七星的方位,旁注着古老的篆文,星点之间隐约有气流走向的标记,显然并非凡品。“此阵图乃师尊所赐,诸位请先牢记各自星位与气机衔接之要。”
“天枢贪狼,主变化,掌杀伐之初机,由白圭师兄镇守。”
白圭手中金珠算盘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咔哒”,微微颔首,目光已落在阵图对应的方位上。
“天璇巨门,主禁锢,司沟通天地之音,由素商师姐镇守。”
素商怀抱焦尾古琴,指尖在琴弦上极轻地一抚,一缕清音流出,似在与阵图上的音律符文相和。
“天玑禄存,主生机,司福禄流转,由赤绾师妹镇守。”
赤绾深衣如火,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掠过虞瑶,轻应一声望向天玑位。
“天权文曲——”张良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的审慎,目光落在那道始终沉默如铁塔的身影上,“秦斩师兄。此位乃北斗之枢,连接魁杓,承上启下,需能镇住全局之气机。师尊特意点名,由你担此重任。”
覆着青铜兽面甲的头颅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声沉闷如金石交击的“嗯”自甲下传出。秦斩踏步上前,沉重的铁靴踏在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却奇异地没有破坏地上那幅帛图星阵的完整。当他依照张良先前所示,稳稳立于代表“天权”的星位标记之上时,周围流动的夜风似乎在他身侧悄然凝滞了一瞬。
并非星图放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磐石镇于激流中心般的“定势”以其身形为核心自然生成,隐隐统御着周围的气息流转。
墨夷离静静看着,眼中的疑色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一分——此人步履沉浑,站姿如岳,对自身与周遭“势”的掌控,竟到了如此不着痕迹、近乎本能的地步,
“玉衡廉贞,主刑狱,司阵法构架,由墨夷离师兄镇守。”
“开阳武曲,主冲锋,司协调各方,由我暂居。”
“摇光破军,主征伐,破邪斩秽,由巫炤师兄镇守。”
巫炤漠然点头,立于摇光之位,周身阴冷气息与破军的杀伐之意隐隐相合。
虞瑶被安排在阵势侧翼的安全区域。张良解释道:“夫人身负‘药石白芒’,智慧超群,于此次行动至关重要。此位可纵观全局,便于策应。”
待众人熟悉各自方位后,张良开始阐述计划:“骊山地宫入口已然封闭,唯有一条隐秘通道可直抵地宫深处——入口便在阿房宫。”
“阿房宫?”虞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ē páng gong’吗?”
张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复杂的情绪:“夫人果然博闻。此宫之名,正音确为‘ā fáng gong’。”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波动,“此宫…乃始皇晚年,倾举国之力所建,规模远超咸阳宫。只是其用途成谜,世人多读讹音。”
虞瑶注意到,在说出“阿房宫”三个字时,张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迅速被掩盖。
“阿房宫并非仅是世人眼中奢华的离宫别馆
”张良继续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其下暗藏玄机,其下暗藏玄机,有隐秘甬道,借山河地脉之势,直通骊山地脉核心。始皇当年…”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斟酌用词:“穷搜天下奇人异士,耗费无数,或许并非单纯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亦有借助地脉之力,镇压某种异动,泽彼苍生,乃至巩固其万世基业之宏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功亏一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仿佛在叙述中触及了某些被岁月尘封的、不为人知的往事。
虞瑶脑海中瞬间闪过马未都先生那句话:“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 史书上记载项羽焚毁的阿房宫,原来读音、用途,都与后世认知大相径庭。她不禁苦笑,自己所知的历史,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充满谬误。
“通往地宫的关键,在于始皇留下的一件信物。” 张良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半圆形的玄色玉佩,材质温润,却非寻常玉石,其上纹路古朴神秘,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星图或秘咒。玉佩中间,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色泽深沉,如同凝固的血液,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暖意的光芒,在这阴冷之地格外显眼。
“此物名为‘赤璜’,据传与地宫深处某处核心机关相对应。唯有此物,方能安全开启通道,否则,纵有千军万马,亦难越雷池半步。”
墨夷离此时沉声补充,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告诫的意味:“地宫之内,不仅遍布始皇帝集天下巧匠与方士之力设置的机关消息,诡谲狠辣,更兼有地脉龙睛逸散的邪能经年滋养,恐已孕育出某些超乎想象的诡异生物,凶险异常。届时,需我等各尽所长,紧密配合,方能有望抵达核心,接近龙睛。”
白圭拨动着手中的金珠算盘,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噼啪声,缓缓道:“龙睛邪力,最可怕之处,尚不在于其侵蚀肉身,而在于它能直指人心,放大潜藏的欲望、执念与恐惧,扭曲心智。此行,亦是对我等心性修为的极致考验。稍有不慎,未遇外敌,己身已堕魔障。” 他的话语,为这本就危险的旅程,又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心理阴霾。
素商指尖在琴弦上虚按,流出一串清冷如玉珠落盘的音符,声音空灵而坚定:“若有邪音侵扰,乱人心神,素商当以正音相抗,护持灵台清明。”
赤绾再次开口,那沙哑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龙睛之力,霸道酷烈,侵蚀的不仅是神魂,更有万物生机。我会尽力运转功法,护住大家本源生机不失,化解其死戾之气。” 她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扫过虞瑶。
巫炤的声音透过那惨白的面具传来,冰冷、僵硬,毫无波澜,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龙睛乃天地邪秽所聚,万不可存丝毫怜悯侥幸之心。务必彻底铲除,不容有失。虞夫人之见地,或关乎成败,望诸位谨记师尊之言。” 他再次强调了虞瑶的重要性,虽语气冰冷,却无疑是在众人面前巩固她的地位。
自始至终,秦斩都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仿佛一尊真正的青铜雕塑。只是在巫炤话音落下后,他握紧了手中那杆丈八玄色大槊,槊锋在微光下流转过一丝幽暗的血色,用最直接的动作,表明了他斩邪除秽、一往无前的态度。
虞瑶感受着怀中药箱的重量,抬头望向南方漆黑的骊山方向。她注意到张良在收起那玄色佩饰时,指尖在那暗红宝石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晦暗难明。
集结完毕,暗流汹涌。通往阿房宫与骊山地宫的征途,即将开始。而历史的车轮,是否会因她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而转向未知的岔路?
夜色深沉,七道身影静立如塑,唯有风声呜咽,如同远古的战鼓,悄然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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