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金属外壳，此刻握在手里，竟感觉有些陌生，沉甸甸的。
屏幕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是您的手机，先生让我交还给您。”
陈默微微颔首，“早餐请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他像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手里这部失而复得的手机。
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诞感席卷了我。
这样……算是成功了吗……？
一小步成功？
我低头，指尖有些颤抖地按亮了屏幕。
屏幕亮起，提示着电量不足，还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疯狂地跳出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通知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汹涌倒灌，将我拉回那个被他强行拖走前的世界。
那些被切断的联系，被冻结的担忧，瞬间如潮水般拍打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我盯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还有最上方，那个属于阳阳的头像，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久久无法落下。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亮，却照不进心底那片被巨大“自由”笼罩下的、更深的茫然与寒意。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有些发涩。那些疯狂跳出的未读信息，像一张张焦急的脸，争先恐后地挤进我混乱的脑海。
指尖悬了许久，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姐？！”
林阳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冲了出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但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真的是你？！你....你没事吧？你在哪儿？”
听着那熟悉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的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阳阳，是我。我没事。下午......我去学校看你，方便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音量:
“方便！当然方便！姐，你几点到？我去校门口接你！对了，”
他的声音变得兴奋又神秘，努力压抑着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
“姐，你来了直接去实验楼三楼的科技竞赛办公室！一定要来啊！”
科技竞赛办公室？
我有些茫然，但还是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手机外壳的冰凉触感，但弟弟那努力活泼的声音，像一道微光，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只是那句“去校门口接你”，让我心头一紧，他现在的身体.....能跑能跳吗？
下午，当车子停在那座闻名遐迩、宛如贵族庄园般的“圣英国际学校”门前时，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下车。
阳光很好，洒在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广阔草坪和极具设计感的现代建筑群上，
穿着精致英伦风制服的学生们步履从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英式的疏离感，与普通校园的青春喧闹截然不同。
这是顾衍的手笔，全市最好、也最昂贵的寄宿学校，像一座精美的鸟笼，将我的弟弟妥善地“安置”其中。
刚走进宽敞明亮、挑高数层、挂着抽象派艺术品的接待大厅，就看见林阳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休息区等我。
他没有像在普通学校时那样快步走来，而是保持着一种符合这所学校氛围的、略显矜持的步速。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外套、灰色长裤和锃亮的皮鞋，
头上依然戴着那顶与精致制服格格不入的干净鸭舌帽，露出的下颌线略显消瘦，
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被热爱的事物点燃的光芒，
努力穿透着环境的疏离与身体的桎梏。
“姐！”
他走到我面前，仔细地打量我，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纯粹的、带着点珍惜的开心，
“你气色看着还行！张老师他们在科技中心那边的独立办公室，我带你去。”
他自然地、带着一种在这个环境里训练出的礼仪感，示意方向。
“张老师？等我？”
我还是困惑，同时忍不住环顾这造价不菲、充满精英气息的空间，心中五味杂陈。
“对啊！我们竞赛小组的指导老师！”
林阳的语气带着自豪，尽管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姐，我们那个项目....在这边资源好太多了，张老师特意申请了独立的实验室和讨论空间。”
我们穿过连廊，路过设施先进的体育馆和恒温泳池，来到一栋标着“科技创新中心”的独立建筑。
张老师站在一间挂着名牌、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门口等候，笑容和蔼，
但身上那件朴素的衬衫，在这片环境中显得更加低调。
他身后还有几位同样老师模样的人，气质都带着学术的严谨。
“林阳，林小姐，你们好！快请进！
张老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办公室内部宽敞、现代化，配备了顶级的电脑设备和演示屏。
落座后，张老师看向林阳，眼神里的欣赏依旧，但似乎还多了一丝对这个特殊安排下学生处境的体察:
“林阳同学在信息学和物理交叉应用上的天赋和韧性，实在令人赞叹。
尤其是在利用学校提供的先进算力平台和引进的国际前沿资料库后，
他在‘基于深度学习算法的校园能耗智能优化项目上的核心算法框架得到了更深入的验证和优化。
这让我们在省级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上拿到特等奖更具说服力，
评委们一致认为其创新性和应用潜力非常突出，全国决赛的推荐资格实至名归！”
他身后的老师们也纷纷点头，目光中除了赞许，也带着对这个带病坚持的少年的敬意。
我听着，看着弟弟在这间顶级配置的办公室里专注聆听老师对未来(如常青藤夏校、国际竞赛、顶尖大学强基计划)的规划，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自信让我移不开眼，心头沉甸甸的感觉更甚--这份机遇，
是顾衍用金钱和权势铺就的，弟弟的才华是钻石，
但此刻，它被镶嵌在了一个由我的屈辱换来的金丝托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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