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偏院,日头渐渐升高,将青石板地晒得有些发烫。那头水牛被拴在院角一棵槐树下,懒洋洋地甩着尾巴驱赶蝇虫。张老四和李老栓则被隔开看管,一个蹲在东墙角,一个坐在西墙根,依旧不时向对方投去愤愤的目光,若非有郑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怕是又要吵嚷起来。
赵雄站在院中,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办案多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眼下这桩争牛案,却像是一团乱麻,看似简单,却找不到线头。
“吴文,问得如何了?”赵雄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吴文。吴文方才奉他之命,去询问了被王老五找来的几位张家沟的乡邻。
吴文翻看着手中的记录簿,眉头也微微蹙着,显然进展不顺:“头儿,问了几位乡邻,说法…莫衷一是。村头的王婆说,平日似乎多见张老四赶着牛下田,但她也记不真切,毕竟耕牛模样相似者多。沟尾的李老汉又说,好像年前是见李老栓家多了头牛,但具体何时有的,他也说不清。还有人说两家好像都一直有牛…众口纷纭,难以采信。”
这正是乡里纠纷最难办的地方。乡邻往往基于亲疏远近或模糊印象说话,难以作为确凿证据。甚至可能有人因私怨而故意提供偏颇证词。
“哼!”一旁的郑龙抱着膀子,冷哼一声,“要我说,就是这帮刁民不老实!一个个都不见棺材不掉泪!头儿,把这两人分开,交给我!我保证一顿饭的功夫,就让他们谁真谁假,吐得干干净净!”他说着,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哒轻响,目光不善地扫过张、李二人。
那两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惧色。张老四急声道:“官爷!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经得起查问啊!”李老栓也连忙磕巴地附和:“对…对!小人不怕查,但…但不能屈打成招啊!”
赵雄瞪了郑龙一眼,语气带着警告:“郑龙!收起你那套!没有真凭实据,岂能动辄刑讯?若是冤了良善,你我心中何安?朝廷法度又何在?”他虽压力巨大,但底线犹存。刑讯是最后的手段,且极易出错,他赵雄破案,更重证据和推理。
郑龙悻悻地撇撇嘴,不再言语,但脸上明显写着不以为然。
赵雄不再理他,走到那头水牛旁边,仔细打量。吴文也跟了过来。
“头儿,方才在堂上,双方都提及牛角有旧伤,但说法不一。也提到了牛蹄有异色斑痕,位置和颜色却对不上。”吴文提醒道。
赵雄点头,俯身仔细查看水牛的双角。角质粗糙,确实有些许磨损和旧痕,但正如吴文所说,并非独一无二的特征,难以作为铁证。他又试图抬起牛蹄检查。
那牛似乎有些不耐烦,甩着头,蹄子不安地动来动去,不肯老实配合。
“小乙!过来搭把手!”赵雄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林小乙正拿着水瓢,刚从井边打了水过来,闻言连忙小跑上前:“头儿,您吩咐。”
“按住它,别让它乱动。”赵雄命令道,自己则试图去掰起牛的后蹄。
林小乙(高逸)下意识地应了声“是”,放下水瓢。他靠近牛身,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贸然用力去硬掰,而是先快速观察了一下牛的情绪状态——耳朵微微后贴,尾巴甩动频率加快,显示其有些烦躁。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手有些笨拙地先是轻轻按在牛脖子上,然后顺着鬃毛抚摸了几下,动作略显生涩,却意外地带着一种安抚的节奏。同时,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低低的“喔喔”声,分散牛的注意力。
那牛似乎感受到并无恶意,略微安静了一些。
赵雄趁此机会,迅速检查了左右后蹄的蹄甲。蹄甲沾满泥土,看不太真切。他用手抹去一些污垢,仔细分辨。
“右后蹄…似乎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斑痕。”赵雄皱眉。
吴文也凑近查看,点头道:“左前蹄也看了,磨损正常,未见描述的灰斑或黄斑。”
两人都有些失望。难道是双方情急之下记错了?或者根本就是编造的细节?
林小乙在一旁低着头,保持着按压牛脖子的姿势,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刚刚被赵雄擦拭过的右后蹄蹄甲边缘。在高逸专业的观察力下,他隐约看到蹄甲最边缘与皮肉相接的缝隙里,似乎嵌着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周围污垢的暗黄色泽?但被泥土和角质遮掩,极其不明显。
同时,他也注意到,当张老四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搓着手指时,他的指甲缝里带着一些黑褐色的泥土;而李老栓的手虽然同样粗糙,指甲缝却相对干净些,只有些灰土。
‘蹄缝藏色?指甲留痕?’高逸的思维再次自动分析起来,‘如果长期饲养,接触的饲料、垫草、土壤环境可能会在牛和人身上留下不同的细微痕迹…但这需要更精密的检查才能确定。’在他原来的时代,这些都可以送去实验室分析。但在这里…
他内心苦笑一声,再次压下开口的冲动。现在说出来,无法解释自己如何能注意到这些,更无法提供有效的检验手段。
赵雄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色更加凝重。常规的查证手段似乎都陷入了死胡同。乡邻证言矛盾,牛身无明显独特标记,双方口供细节又有出入…
王老五这时也从外面回来了,走到赵雄身边,低声道:“头儿,打听过了。张老四和李老栓在村里风评都还行,没啥偷鸡摸狗的前科。两家条件也差不多,都指望着田地过活。要说不同嘛…张老四好像更勤快些,伺候庄稼牲畜也更精细点。李老栓嘛,人也不算懒,但有时爱贪点小便宜,不过也没啥大恶。”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无法判断谁更可能撒谎。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赵雄肩上。李县令虽然给了时间,但绝不会无限期等下去。若最后无法断个明白,难免会影响他“赵神捕”的声誉,甚至让县尊大人觉得他无能。
他环顾四周:郑龙一脸“早该用刑”的不耐烦;吴文面露困惑,还在翻看记录苦思;王老五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林小乙则又缩回了角落,低着头玩着衣角,仿佛刚才帮忙按牛只是迫不得已…
赵雄心中莫名生起一股烦躁,尤其是看到林小乙那副鹌鹑样子,就没来由地觉得憋气。他冲林小乙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让你打水喂牛吗?快去!”
“是,是…”林小乙如蒙大赦,连忙拿起水瓢,小跑到井边打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牛嘴边。
那牛低头饮水,暂时安静下来。
赵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院中石凳坐下,目光再次投向张老四和李老栓。必须换个思路。
“吴文,”他沉声道,“把他们两人分开带过来,我再细细问一遍。从牛是什么时候来的家里,平时喂什么料,什么时候下田,拉什么犁…越细越好!我就不信,若是假的,能编得滴水不漏!”
“是,头儿!”吴文领命,先去带张老四。
郑龙在一旁嘀咕:“早该如此了。问细点,肯定能找出破绽。”
赵雄没有理会,只是凝神准备问话。他知道,这相当于一场审讯,考验的是双方的记忆力和编造能力,以及他的洞察力。
林小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牛喝水,耳边听着赵雄开始新一轮的详细问话,心中暗道:‘记忆测试…方向是对的。但如果是蓄谋已久,或者观察力足够好,也有可能蒙混过关。关键还是需要找到他们无法编造、或者会忽略的物理证据…’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那只安静的右后蹄。
喜欢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