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扯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刺骨的寒意已如亿万根钢针,穿透衣袍,狠狠扎进皮肤,直透骨髓。
顾白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冰面上,呛出一口带着腥气的冰渣。他挣扎着撑起身,环顾四周,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骤然收缩。
这里已非魔宫的任何角落。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死寂的冰原。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如同巨大的、污浊的冰盖低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永不停歇的寒风卷着坚硬的雪粒,如同冰冷的砂纸,疯狂打磨着视野内一切凸起的事物,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白与灰。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无数细小的冰刃,割裂着肺腑。更可怕的是,这里弥漫的魔气极其稀薄,且充满了某种惰性沉滞的特性,几乎难以被吸收利用。
对于魔元枯竭、重伤未愈的他而言,此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收紧的死亡陷阱。
脚踝上的锁魂链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便彻底沉寂下去,不再嗡鸣,也不再灼热,仿佛被这极致的严寒冻结了所有灵性。唯有眉心源符印记,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勉强护住他的心脉,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酷寒。
他艰难地站起身,玄色劲装很快结了一层白霜。必须立刻找到避风处,否则不需魇骨出手,他很快便会冻毙于此。
精神力竭力铺开,试图感知方向。然而,这片冰原似乎有某种奇特的力量,极大地压制了他的感知范围,连与魔宫阵图的那一丝微弱联系也变得时断时续,模糊不清。
魂契的另一端,那片属于妖姬的意识,此刻遥远得如同隔了万重星河,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狂暴的、被强行压抑的怒意与……恐慌?
顾白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选定一个风向略缓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冰面滑不留足,狂风几次险些将他掀飞。源符之力缓慢运转,驱散着侵入体内的寒意,但消耗的速度远快于恢复。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久。时间在这片单调的死白中失去了意义。他的手脚早已冻得麻木,睫毛和发梢结满了冰棱,呼出的白气瞬间凝固。
就在他几乎要被冻僵时,前方风雪弥漫处,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像是一片被冰封的远古森林,所有树木都保持着某种被瞬间冻结的、狰狞挣扎的姿态。
他精神一振,奋力向那片阴影挪去。
靠近了,才发觉那并非森林,而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纠缠在一起的某种生物的嶙峋骸骨!它们如同山脉般巍峨,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骸骨丛林的深处,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洞穴入口。
一丝微弱的、不同于外界沉滞魔气的能量波动,从洞口隐隐传出。
顾白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借助巨大骸骨的遮蔽,小心翼翼地向洞口靠近。源符之力凝聚双目,穿透风雪,看清了洞口景象——
那里竟然守着两个“人”!
他们身形高大,近乎三米,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冰晶般的苍白甲壳,五官模糊,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眼部位置闪烁。手中握着由某种生物腿骨打磨而成的粗粝武器,周身散发着冰冷、嗜血的气息。显然是北境特有的魔物。
它们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在洞口来回踱步,猩红的目光不时扫向外面的风雪,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戒备什么。
顾白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骸骨后方。硬闯绝非良策,他的状态不足以同时对付两个北境魔物,更何况可能惊动更多敌人。
他想起怀中那枚黑袍老者给予的漆黑骨片。
隐匿气息一炷香……
赌一把!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那枚骨片。
一股奇异的、冰凉的能量瞬间包裹全身,并非隔绝寒意,而是将他的所有生命气息、能量波动彻底掩盖,仿佛他本身也化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岩。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骸骨的阴影,向着洞口另一侧缓缓移动。风雪完美地掩盖了他细微的脚步声。
两个魔物守卫毫无所觉,依旧烦躁地踱步。
就在顾白即将绕过洞口,深入骸骨丛林另一侧时,其中一个魔物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抽动了一下覆盖着甲壳的鼻子,猩红的目光狐疑地投向顾白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顾白心脏骤停,源符之力瞬间暗凝!
那魔物低吼一声,拖着骨刃,一步步走向骸骨丛。
每一步,都像踩在顾白的心尖上。
越来越近……
腥臭冰冷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就在那骨刃即将劈开骸骨的刹那——
“吼——!!!”
远处风雪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那咆哮声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暴戾,震得整个冰原都在颤抖!
两个魔物守卫同时一僵,猩红目光立刻被远处的动静吸引,显出明显的畏惧之色。它们对视一眼,再也顾不得探查这边的异常,低吼着,迅速朝着咆哮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顾白靠在冰冷的骨架上,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旋即又冻成冰甲。
好险……
那声咆哮……是什么?
他不敢久留,立刻朝着与魔物离去相反的方向,快速深入骸骨丛林深处。
越往里走,骸骨越发巨大奇诡,有些甚至闪烁着诡异的符文光芒。空气中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也越发清晰。
终于,他在一片最为巨大的、如同肋骨般拱卫的骸骨下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冰洞入口。那异常的能量波动,正是从洞内传出。
洞口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边缘光滑,还残留着微弱的禁制波动,但似乎年代久远,已残缺不全。
顾白犹豫片刻,侧身钻了进去。
冰洞向下延伸极深,初时狭窄,渐渐开阔。洞壁不再是粗糙的冰层,而是某种被精心打磨过的、半透明的玄黑色岩石,其上雕刻着早已模糊的古老壁画,内容似乎是描述某种祭祀场景,充满了蛮荒血腥的气息。
最终,他抵达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
石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万年冰芯,而是一座残破的、由黑色冰块垒砌的祭坛。祭坛上布满裂痕,中心处插着一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古朴长枪。
而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柄断裂长枪上散发出来的!
那能量并非魔气,也非源符的浩然之力,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苍凉、充满了不甘战意与守护执念的……残魂意志?
顾白缓缓靠近祭坛。
越是靠近,眉心源符印记的反应就越是明显,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与悲伤?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枪身的刹那——
轰!!!
整个石窟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头顶冰屑石粉簌簌落下!
外界,那恐怖的咆哮声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伴随着巨大的、冰层被碾碎的轰鸣声!
与此同时,怀中被源符之力包裹的、那枚得自魔核殿祖魔树下的万魔血令(他离宫前悄然带走),竟毫无预兆地开始发烫!表面那些暗红血丝疯狂扭动,传递出极度兴奋与贪婪的意念!
不好!
顾白脸色剧变!
这祭坛,这断枪,根本不是什么宝藏之地!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万魔血令的……诱饵!
魇骨早就料到他可能会来!甚至算准了他会带着血令!
那声咆哮,那离去的守卫……都是为了将他逼入此地!
嗡——!!!
祭坛上的断裂长枪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光芒!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骤然传来,并非针对顾白,而是死死锁定了了他怀中发烫的万魔血令!
血令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血光,直射祭坛!
“不!”顾白目眦欲裂,飞身去抓!
却抓了个空!
血令已稳稳嵌入祭坛中心,与那断裂长枪并排而立!
下一刻,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万魔血令上的暗红血丝如同活物般蔓延而出,疯狂缠绕上那柄断裂长枪,试图将其污染、吞噬!而长枪爆发的灰白光芒则激烈抵抗,两种截然不同的古老力量以祭坛为战场,疯狂对冲、湮灭、吞噬!
整个石窟开始加速崩塌!更大的裂缝在地面、在头顶蔓延!
外界那恐怖的咆哮声已近在咫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巨大生物刮擦冰层的声响!
顾白被两股力量对冲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他绝望地看着那祭坛在光芒中不断碎裂,看着血令与断枪彼此侵蚀。
完了……
不仅没能找到冰芯,反而可能亲手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毁灭性的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他脚踝上那一直沉寂的锁魂链,毫无预兆地、猛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金银之色,而是……一种深邃、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与无尽守护意志的……
暗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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