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收服方正化（上）——挡刀的契机
焦炭炼铁初成，工匠们欢呼震天。
谁料惊动西山野猪群，一头暴躁公猪直冲九岁朱由检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太监方正化想也不想扑了上去——
“王爷小心！”他嘶吼着用身体挡在獠牙前。
朱由检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畜生獠牙刺破方正化肩头，热血瞬间染红粗布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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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铁炉的火光终于黯淡下去，炉膛内，几块暗沉沉的生铁疙瘩躺在灰烬里，温度灼人，却让整个简陋工坊陷入了某种近乎癫狂的宁静。一个老工匠用长铁钳小心翼翼夹出一块，铁块在傍晚的余晖里泛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青灰色光泽。
“成……成了？”老工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梦。
“成了！真成了！”另一个年轻工匠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劈叉，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这一嗓子像是砸破了寂静的冰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压抑已久的情绪。
“老天爷开眼啊！”
“这铁……这铁看着就不一样！硬！肯定硬！”
“焦炭！是焦炭！王爷的法子神了！”
欢呼声、拍打胸膛声、互相捶打肩膀的闷响，还有压抑太久终于释放出来的嚎叫声，混合着汗臭、烟火气和铁腥味，在这偏僻山谷里炸开了锅。王心之激动得原地蹦跶了好几下，小脸通红，嘴里只会反复念叨：“成了！王爷！真成了！成了啊！”仿佛这是他毕生最大的成就。
朱由检，或者说披着九岁孩童皮囊的现代灵魂朱辰，也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成了。焦炭炼铁。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下，简直是地狱级难度。从寻找勉强可用的煤，到一次次失败、摸索干馏的温度和时间，再到调整小高炉的风力、鼓风角度、矿石和焦炭的配比……每一步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全凭脑中那点物理化学知识和宋应星他们一次次用汗水甚至鲜血去试错。多少次炉温不够，炼出的铁水像黏稠的浆糊；多少次炉温过高，连炉壁都烧穿了；多少次硫磷杂质超标，铁块脆得一敲就碎……
现在，这沉甸甸、泛着优质生铁特有青灰光泽的铁块，就躺在眼前。这不是铁，是工业的火种！是未来枪炮的筋骨！是撬动这个腐朽帝国命运的第一根杠杆！
朱由检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属于开拓者的炽热光芒。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去仔细检查的冲动，维持着“信王”该有的、略显矜持的沉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少年清越：“诸位师傅辛苦。此乃大功一件！王伴伴，记下，今日参与炼铁的师傅，赏银加倍！另赐新酿‘信王醉’一坛！”
“谢王爷！王爷千岁！”欢呼声瞬间拔高了好几个调门，几乎要掀翻头顶稀疏的树冠。工匠们呼啦啦跪倒一片，脸上洋溢着最朴实的、因成就感和丰厚赏赐带来的巨大满足。山谷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喧腾。
就在这情绪最高涨、最放松的一刻——
“嗷——！”
一声凄厉、愤怒到极点的兽嚎，如同沾满血腥味的冰锥，猛地刺穿了工坊区的喧嚣！
这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耳朵边炸响！
紧接着，工坊边缘用粗大原木和荆棘勉强围起来的篱笆墙，发出“咔嚓！轰隆！”一声巨响！一段篱笆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荆棘碎片漫天飞溅！
一道庞大、狂暴、带着浓烈腥臊气的黑影，裹挟着被激怒的疯狂，从篱笆的破口处猛冲进来！尘土瞬间被它强有力的蹄子带起，形成一道浑浊的烟尘轨迹。
“野猪！是野猪！”一个眼尖的工匠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不是一头！篱笆破口后面，影影绰绰，还有好几双闪烁着凶残红光的眼睛在尘土中晃动！显然，刚才工匠们忘乎所以的震天欢呼，惊扰了附近山林里这一窝正在觅食的凶兽。而那头打头阵冲进来的，毫无疑问是这群野猪里最暴躁、最具攻击性的公猪之王！
这畜生体型大得吓人！肩高几乎接近一个成年男子的胸膛，一身钢针般的鬃毛根根倒竖，沾满了泥浆和干涸的树脂，形成天然的粗糙铠甲。它巨大的头颅低垂着，两根向上弯曲、如同锋利匕首般的惨白獠牙，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此刻，它那对小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一个方向——正是刚才发出最高亢欢呼声的地方！
也就是朱由检所站的位置！
“保护王爷！”王心之魂飞魄散，尖锐的太监嗓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完全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挡在朱由检前面，但双腿却像灌满了铅，又像煮过了头的面条，软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徒劳地原地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周围的工匠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惊呆了。前一秒还沉浸在成功的狂喜中，下一秒就直面这山野间最可怕的杀戮机器之一。有人吓得瘫软在地，有人下意识地去摸手边的铁钳、锤子，但更多的只是本能地发出惊恐的尖叫，乱作一团。
那野猪似乎被这混乱和尖叫进一步激怒了。它低吼一声，粗壮的脖颈肌肉贲张，四只铁蹄猛地刨地，带起大片泥土草屑，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恶风，直直朝着人群中心、那个穿着明显最华贵的孩童——朱由检——猛冲而来！
太快了！
朱由检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腥风扑面而来，视野瞬间被那急速放大的、覆盖着泥浆和硬毛的恐怖猪头占据！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野猪鼻孔里喷出的粗重白气，闻到它獠牙上残留的、属于其他动物的血腥味！那两根闪着寒光的獠牙，如同死神的钩镰，正对着他的胸膛！
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攫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穿越者死于野猪？这简直比煤山上吊还要憋屈一万倍的剧本！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他想躲，想逃，但九岁孩童的身体协调性在极度惊吓下完全失灵，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狠狠一绊！
“完了！”朱由检心头猛地一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视野里，那两根夺命的獠牙，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正正对准了他的心口！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刺穿皮肉、撕裂内脏的剧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就在獠牙即将触及朱由检胸前锦袍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他更加瘦小、更加单薄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如同扑火的飞蛾，从朱由检的侧后方猛地扑了出来！
“王爷小心——！！！”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呐喊，带着豁出一切的疯狂，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是方正化！
这个小太监，这个平时在朱由检身边沉默得像影子、只在递茶水时才微微显露存在感的方正化，此刻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速度和力量！他完全放弃了任何自保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横着飞扑过来，用他那瘦骨嶙峋、穿着粗布太监服的身体，硬生生地、完完全全地，挡在了朱由检和那两根夺命獠牙之间！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用自己的身体，为王爷制造哪怕一刹那的缓冲！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血液瞬间冻结的闷响！
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细微“咔嚓”声！
时间凝固的画面瞬间被猩红的颜料泼洒开来！
朱由检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一阵眩晕。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眼前咫尺之遥的景象——
方正化小小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破布，挂在野猪那恐怖的獠牙上！那畜生冲锋的巨大惯性并未完全停止！惨白的、染血的獠牙尖端，赫然从方正化瘦弱的左肩胛骨下方透了出来！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将他肩膀和后背的粗布衣裳染透，并迅速向下蔓延，刺目的猩红在昏黄的暮色中疯狂扩散！
方正化的脸因为无法想象的剧痛而彻底扭曲变形，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瞬间布满了血丝。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鲜血，顺着野猪的獠牙往下流淌。
那野猪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物”和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得更加狂躁，它猛地一甩头，试图将挂在獠牙上的“累赘”甩开！
“呃啊——！”方正化终于发出了一声短促到极点、凄厉到非人的惨嚎，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了出去，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砸落在几步之外的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蜷缩着，鲜血在他身下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的湿地。
这惨烈的一幕，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恐惧和呆滞！
“方公公！”王心之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哭喊。
“操家伙！剁了这畜生！”几个反应过来的、胆气稍壮的工匠，眼珠子瞬间红了！他们抄起手边沉重的铁锤、粗长的撬棍、甚至燃烧的木柴，怒吼着从四面八方扑了上去！
“打它眼睛！”
“砸它腿！”
“捅它肚子！”
混乱的怒吼和野猪受伤后更加暴戾疯狂的咆哮声瞬间交织在一起，棍棒击打在皮肉骨头上的闷响、铁器碰撞的刺耳刮擦声、野猪吃痛的嚎叫、工匠们拼命的呐喊……整个场面彻底失控，陷入血腥的混战。
朱由检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脑子嗡嗡作响。但他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不远处那个蜷缩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小小身影上。
猩红的血，在尘土中蜿蜒，刺得他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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