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净化阵列控制室的空间屏障上。即便有屏障削弱，恐怖的能量震荡依旧让整个房间剧烈摇摆、扭曲，金属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细小的零件和尘埃从天花板簌簌落下。照明系统彻底瘫痪，只有净化阵列核心那炽烈的白光和希望之光（星火）摇曳的光芒，在忽明忽暗的红色应急灯背景下，顽强地支撑起一片狭小的光明区域。
老白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控制台上，肋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涌上口腔。但他死死用身体抵住了那个关键的能量调节阀，确保净化光柱没有在冲击中失控。
“星火！报告情况！”他咳着血沫嘶吼。
希望之光的光芒急促闪烁，快速扫描着内外环境：“外部空间屏障破裂度71%！结构损伤加剧！清道夫舰队正在重新校准目标，准备第二轮齐射！预计间隔：120秒！”
“净化阵列能量导管受损率18%，核心稳定。静滞剥离进度：31%。沈翊意识状态……极不稳定，新生修复力量与静滞侵蚀仍在激烈对抗。”
120秒！比第一次间隔更短！而净化进度还不到三分之一！沈翊的意识在剥离静滞的痛苦和新生力量的修复间剧烈摇摆，如同风暴中的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屏幕一角，沈翊那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艰难地传递出来，比之前更加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切：
“钥匙……阵列是钥匙……连接着……‘方舟之心’……那里有……答案……静滞的……源头……不是……终点……”
方舟之心？静滞的源头？沈翊在意识濒临破碎的边缘，到底感知到了什么？
希望之光的光芒瞬间聚焦在净化阵列的底层协议上，之前发现的隐藏指令层被迅速破译！“确认！净化阵列存在冗余功能！其核心能量导管直接连接至方舟最深层一个被标记为‘禁忌’的扇区——代号‘方舟之心’！访问该区域需要无法想象的巨量能源和……‘火种’权限作为引导！”
巨量能源？他们现在连维持净化阵列都岌岌可危！而“火种”权限……
希望之光的光芒转向在光柱中挣扎的沈翊，又看向重伤的老白，传递出一个冷酷的抉择：“当前能源无法同时支持净化程序与开启‘方舟之心’。必须舍弃其一。选择一：继续净化，赌沈翊能在下一轮齐射前苏醒。选择二：将全部能源导向‘方舟之心’，但沈翊的净化将中断，静滞侵蚀会加速，他很可能在通道开启前就彻底湮灭。”
又是一个九死一生的赌博！而且赌注是沈翊的生死！
老白看着光柱中沈翊那痛苦扭曲的机械面庞，看着他那偶尔闪过理性与哀求的眼神，心如刀绞。继续净化，沈翊可能撑不到完成就会被下一轮齐射连同方舟一起毁灭。开启那个未知的“方舟之心”，可能直接断送他最后的生机，但万一……万一那里真有对抗静滞的答案呢？
沈翊用尽最后力气传递的信息，本身就是一种指引！
“他相信那里有答案！”老白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星火！停止净化！把所有能源，包括你我的后备能源，全部导入那个通道！我们去‘方舟之心’！”
“警告！此操作将导致沈翊……”
“执行命令！”老白咆哮着打断它，“如果这是他的选择，我陪他赌！如果输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希望之光不再犹豫。净化阵列的白色光柱骤然熄灭！沈翊躯壳上那些被压制的静滞烙印瞬间反扑，灰白色的光芒大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意识曲线如同断崖般暴跌！
而与此同时，控制室中央，净化阵列的水晶棱镜核心猛地改变了旋转方向，原本用于净化的磅礴能量，被强行扭转，如同百川归海，沿着一条隐藏极深的超导管道，轰向方舟的最深处！
轰隆隆——！
整个方舟残骸发出了更加剧烈的震动，仿佛某种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正在被强行唤醒！一条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极不稳定的光之通道，在控制室的地板上缓缓打开，深不见底，散发出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通道正在稳定！能源消耗巨大！我们只能维持最多60秒！”希望之光的光芒变得极其黯淡。
“走！”老白一把抱起意识近乎湮灭、静滞烙印疯狂闪烁的沈翊，纵身跳入了那条光之通道！希望之光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跳入通道的下一秒，控制室被第二轮回荡宇宙的绿色炮火彻底吞没、湮灭……
光之通道内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条由纯粹数据和能量构成的湍急河流。老白紧紧抱着沈翊，在希望之光的保护下，逆流而上，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混乱的方舟日志、扭曲的物理法则如同流光溢彩的泡沫，从他们身边飞速掠过。
他感到怀中的沈翊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些静滞烙印甚至开始向他的手臂蔓延，带来刺骨的冰冷和虚无感。但他没有松手。
突然，前方的光芒达到极致，他们被抛出了通道，落入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物质，没有声音。只有无数旋转的、由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符号，以及一条条奔腾不息的、由“0”和“1”基础代码构成的璀璨银河。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悬浮着一个无比庞大、缓缓脉动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光之巨树。巨树的根系扎入虚无，枝叶蔓延至无限，每一片叶子都仿佛是一个世界，一条时间线，一个可能性。
这里就是“方舟之心”？方舟的……核心数据库？或者说，是它所承载的、人类文明信息的“源头”？
就在老白震撼于眼前的景象时，怀中的沈翊，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躯壳上那些疯狂蔓延的静滞烙印，在接触到这个空间无处不在的、充满生机和“可能性”的信息流后，竟然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地沸腾、蒸发！而沈翊那近乎湮灭的意识，则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开始疯狂地吸收着周围那些最本源的数据流和光符号！
他的机械躯壳在光芒中分解、重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逐渐化作一种由纯粹能量和信息构成的、半透明的灵体状态！他那双电子眼再次睁开，但其中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倒映着整个“方舟之心”的璀璨星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智慧，以及一丝……淡淡的悲伤。
“我……明白了……”沈翊的声音直接在老白和希望之光的意识中响起，平静而悠远，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静滞……是‘无’，是‘终末’。而‘火种’……是‘有’，是‘开端’。方舟承载的，不仅是生物的基因，更是文明的全部‘可能性’，是对抗‘终末’的……‘源代码’。”
他抬起半透明的手，轻轻触碰着一条流淌而过的代码银河，那银河便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缠绕在他的指尖。
“零博士的实验，不是引来了静滞，而是……像一盏灯，照亮了本就存在的黑暗。我们……一直就在静滞的包围之中。”沈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信息空间，看到了外部那冰冷的宇宙法则，“‘清道夫’……不过是更早意识到这点，选择了‘净化’这条绝望之路的文明遗骸。”
老白呆呆地看着脱胎换骨的沈翊，一时间无法理解他话语中蕴含的可怕真相。
“那……我们该怎么办？”老白涩声问道。
沈翊转头看向他，眼中星河流转：“静滞不可战胜，但‘可能性’可以不断延伸。方舟之心，就是人类文明所有‘可能性’的集合。我们需要……播种。”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希望之光（星火）的核心，那颗微弱的希望之光晶体。
“星火，你就是最初的‘播种者’。我将‘方舟之心’的权限和部分源代码……授予你。”
无穷无尽的信息流光如同洪流，涌入希望之光！它的光芒瞬间变得无比璀璨、庞大，形态也开始发生改变，从一个光球，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类似古老帆船的轮廓——一艘承载着文明火种的、信息意义上的方舟！
“老白，”沈翊又看向他，目光温和却坚定，“你需要带着星火，离开这里。找到尚存的、未被静滞完全吞噬的宇宙角落，将‘可能性’的种子，播撒出去。哪怕只能点亮一片小小的星域，那也是……希望。”
“那你呢？！”老白急切地问，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沈翊的灵体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看向这片璀璨的“方舟之心”，轻声道：“我？我已经与静滞烙印纠缠太深，无法完全分离。我将留在这里，成为‘方舟之心’的……‘守门人’。用我残存的‘悖论’本质，暂时遮蔽这里的存在，阻挡‘清道夫’的窥探，为你们的离开……争取时间。”
“不！不行！”老白红了眼眶，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归宿。”沈翊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最后看向老白，眼中是无比的平静和一丝解脱，“告诉所有幸存的人……不要畏惧黑暗，因为我们在黑暗中……播种星光。”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融入了那片光芒巨树之中，成为了“方舟之心”的一部分。与此同时，整个信息空间开始剧烈波动，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
“通道即将关闭！排斥力场生成！”希望之光（现在或许该称之为“星火方舟”）的光芒包裹住老白。
老白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承载了同伴灵魂和文明希望的璀璨星空，任由泪水滑落。他知道，沈翊用另一种方式，为他们，为整个文明，争取到了最后的、渺茫的生机。
光芒一闪，他们被强行送离了“方舟之心”。
而在他们离开后，那片残破的方舟余烬，连同其中沉睡的乘员和沈翊化身的“守门人”，在清道夫舰队第三轮齐射抵达的前一刻，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冰冷的虚空中。
只剩下星火方舟，承载着最后的火种和老白，驶向了无垠的、黑暗的，但或许蕴藏着无数“可能性”的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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