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改革的政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云泽官场和运河沿线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以张垣(兼领了新成立的“漕运督办衙门”负责人)为首的改革派,雷厉风行,手持圣旨与尚方宝剑,开始强势推进各项措施:制定并颁布全国统一的漕运运费标准;招募民工,拨发钱粮,开始疏浚通济渠等关键河道的淤塞段;筹建官船队,并对民间漕船进行登记造册,发放运营牌照;严厉打击了一批跳出来公然抗法、哄抬运价甚至试图破坏河工的漕帮头目。
改革遇到了预料之中的强大阻力。地方上一开始,各种软抵抗层出不穷:有的码头突然“损坏”需要漫长维修;有的地方官员对新政“理解有误”,执行迟缓;有的漕帮势力转入地下,散布谣言,威胁恐吓愿意与官府合作的商贾和船工。运河之上,一时间暗流涌动。
然而,皇帝大力支持,初颜公主在后方筹谋策应,张垣在前线铁腕推行,加上运费初步降低带来的切实好处,使得许多中小商贾和百姓开始尝到甜头,支持改革的声音逐渐占据上风。运河沿线,呈现出一种新旧势力激烈碰撞、却又在混乱中缓慢向前推进的奇特局面。
就在朝野目光聚焦于运河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连续数日,原本晴朗的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笼罩,闷热异常。钦天监发出了暴雨预警,但谁也没想到,这场雨会来得如此猛烈和持久。
暴雨首先从云泽西南部的山区爆发,随后迅速向东向北蔓延,覆盖了几乎大半个帝国。雨水如同天河决堤,疯狂倾泻了三天三夜!江河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山洪裹挟着泥石流从各处奔涌而下。
通济渠、永济渠等主要运河河道,虽然经过初步疏浚,但根本无力承受如此巨大的水量,多处堤岸溃决!浑浊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河道,淹没了沿岸大片的农田、村庄和城镇。刚刚有所起色的漕运,瞬间陷入瘫痪,无数漕船或被冲走,或搁浅在泥泞之中。
更令人揪心的是,这场特大暴雨覆盖的区域,恰好包括了云泽几个重要的粮食产区,以及——正在大规模推广红焰薯的州县!
初颜在公主府内,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隐约传来的雷鸣,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她第一时间下令推广司所有人员取消休假,密切关注各地雨情和灾情,尤其是红焰薯种植区的状况。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通过尚未完全中断的驿道传来:
“报——!河间府暴雨成灾,漳河决口,淹没农田无数!” “报——!山南东道多地发生山洪,官道冲毁,通讯中断!” “报——!淮南道红焰薯试验田大部被淹,薯苗倒伏严重!” “报——!漕运督办衙门急报:通济渠三段溃堤,漕船损失惨重,漕粮被淹!”
每一条消息都像重锤敲击在初颜心上。她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看着那些被标注为灾区的区域,脸色凝重。天灾无情,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场雨的规模和破坏力,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立刻以推广司名义,行文各受灾州县!”初颜强自镇定,迅速下令,“一,所有官员必须坚守岗位,全力抗洪救灾,疏散百姓,确保人命安全为首要!二,严密监控红焰薯田情况,一旦水退,立即组织人手抢排积水,扶正倒伏薯苗,清洗叶片淤泥!三,开放各地官仓、义仓,赈济灾民,优先保证薯种储存仓库的安全!四,统计各地薯灰合剂库存,洪水之后易发疫情,立刻准备开展防疫!”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试图在这片混乱中抓住一丝秩序。
然而,就在她全力指挥抗灾之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再次开始了恶毒的反扑。
这一次,他们巧妙地利用了这场天灾。
流言再次在京畿之地和受灾区域迅速蔓延,这一次,不再仅仅是针对初颜个人,而是直指她所推行的所有新政: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擅自改动漕运,兴修河道,触怒了河神龙王!这才降下如此大雨作为惩罚!” “还有那红焰薯!本就是北疆凶煞之地出来的东西,强行推广,坏了地气,乱了风水,才招来这等天灾!” “没错!这就是天谴!是上天对朝廷某些人倒行逆施的警告!” “听说公主还要清丈田亩,均平赋役?这是要逆天而行啊!难怪上天震怒!”
这些流言恶毒地将天灾与新政强行捆绑,利用百姓在灾难面前的恐惧和心理脆弱,煽动不满情绪。它们如同瘟疫,在潮湿阴冷的灾民棚户区、在人心惶惶的茶馆酒肆中快速传播。
更有一批看似“忧国忧民”的奏疏,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皇帝的龙案上。奏疏中无不以这场暴雨洪灾为由,大肆抨击新政:
“陛下!天降暴雨,江河泛滥,此乃上天示警!恳请陛下暂缓漕运改革,停止清丈田亩,焚毁红焰薯种,重修河神庙宇,祭祀天地,以安民心,以息天禄!” “陛下!新政扰民太甚,致使天怒人怨!若再不改弦更张,恐有更大灾祸降临!” “臣夜观天象,见妖星冲犯紫微,主后宫干政,国运维艰…望陛下明察!”
这些奏疏,有的来自地方官员,有的来自朝中一些原本就反对新政的保守派,甚至还有一些是借着“天象”之说含沙射影攻击初颜。他们试图将天灾彻底政治化,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初颜和她的新政头上,借此一举推翻所有的改革成果。
初颜在公主府内,听着惊蛰汇报这些恶毒的流言和朝堂上的攻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天灾无情,人祸更甚!这些人为了私利和权斗,竟全然不顾灾区百姓的死活,利用灾难来作为攻讦的武器!
“殿下,形势危急。”杨文远匆匆赶来,脸上带着焦虑和疲惫,“流言传播极快,许多灾区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开始抵制救灾发放的薯粮,拒绝使用薯灰合剂防疫!部分地区的抗灾和恢复生产工作受到严重阻碍!朝堂之上,反对之声也甚嚣尘上…”
初颜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水,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这是一场比漕运之争、比清丈田亩更加艰难的战役。敌人躲在“天意”的背后,煽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她缓缓转过身,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慌乱。
“恐慌源于未知,流言止于事实。”她清晰地下令,“杨主事,你立刻去做几件事。” “第一,以推广司和太医署联合名义,大量印制通俗易懂的《水灾后防疫须知》和《红焰薯灾后抢救措施》,派发各地,尤其是灾区!要告诉百姓,大水之后为何易生病,薯灰合剂为何能防疫!要教他们如何抢救被淹的薯苗!” “第二,组织一批德高望重的老农、医官,深入到灾民中去,现场讲解,现场示范,破除谣言!” “第三,将北疆遭遇大火、洪水后红焰薯依然‘涅盘重生’的事例,编成通俗的故事,让人四处宣讲!” “第四,”她目光锐利起来,“让我们的御史朋友,上几道奏疏!内容嘛…就说说以往漕运不畅时,每逢水灾,漕帮如何趁机囤积居奇、抬高粮价、致使饿殍遍野的往事!再对比一下如今朝廷全力救灾、平价放粮的举措!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是谁在真正地‘逆天害民’!”
“至于那些借着天象攻击后宫干政的…”初颜冷笑一声,“不必理会。父皇圣明,自有决断。”
她的应对,依旧是从事实出发,从基层着手,用行动和宣传来对抗流言,同时发起凌厉的政治反击。
然而,就在初颜全力应对天灾和人祸的双重打击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从遥远的北疆试验田传来,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沈砚发来紧急奏报:持续的特大暴雨,也袭击了北疆。试验田虽然地势较高,但也遭到了山洪的冲击。更可怕的是,暴雨冲垮了一处山坡,露出了埋藏在地下的一处…前朝废弃的矿坑!矿坑中渗出的污水,混合着泥石流,污染了下游的大片农田,包括…那批最为珍贵的“涅盘种”红焰薯试验田!
污水含有未知的有毒矿物质,被污染的薯苗正在迅速枯萎、发黑!沈砚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极不乐观!
“涅盘种”是红焰薯未来高产抗逆的希望所在,一旦全部损失,后果不堪设想!
初颜接到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天灾,流言,朝堂攻讦,现在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污染…所有的危机,仿佛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滔天巨浪,向她扑面而来。
喜欢破晓之翼:女皇的征途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破晓之翼:女皇的征途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