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林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精致的黑漆木盒“砰”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贴身太监小安子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殿下,这是……”
“好东西。”
林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指了指那个木盒。
“靖王皇叔亲赐,西域雪山云顶茶,凝神静气,价值千金。”
小安子眼睛一亮,刚想说“王爷对殿下真好”,却在接触到林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的表情,不对劲。
那眼神里没有半点收到礼物的欣喜,反而像是……在看一坨狗屎。
不,比看狗屎还嫌弃。
林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赵德这老狐狸。
送这玩意儿,一石三鸟。
其一,是警告。我知道你在查我,到此为止。
其二,是试探。你敢不敢喝?不喝,说明你心虚,坐实了你在查他。喝了……呵呵,那就看你命大不大了。
其三,是下毒。这茶里,十有八九加了点“好东西”。一种慢性毒药,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精神萎靡,身体衰败,最后“安详”地睡死过去。
到时候,他这个太子“积劳成疾”“不幸薨逝”,谁也查不出问题。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小安子。”林越忽然开口。
“奴才在。”
“这茶,孤很喜欢。”林越拿起木盒,放在鼻尖下,做出一副深深陶醉的模样,“皇叔的美意,孤要日日品尝。”
小安子更懵了。
殿下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去,把这茶供起来,用孤最喜欢的那个青玉罐子装好。”林越把木盒递给他,“从今天起,孤每日的茶,就用它了。”
小安子捧着木盒,手都在抖。“殿下,这……这……”
“这什么?”林越瞥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
“是……”小安子不敢多问,抱着盒子退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林越的嘴角才缓缓放平。
直接扔了?
太蠢了。
赵德的眼线遍布京城,说不定这东宫里就有他的人。他前脚把茶扔了,后脚赵德就能收到消息。
到时候,就是撕破脸的开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的,是让赵德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以为他林越就是个被吓破了胆、只能乖乖“喝茶”的蠢货。
等小安子回来,林越才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了几句。
小安子的脸色瞬间煞白,旋即又转为决然,重重点了点头。
很简单。
茶,照喝。
只不过,是把真茶叶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再换上另一种外形相似的普通茶叶。
每天,他都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享受皇叔的“美意”。
他就是要让赵德的探子看到,他林越,怂了,怕了,屈服了。
只有猎物表现出足够的“愚蠢”和“软弱”,猎人才会彻底放下戒心。
林越端起桌上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赵德,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给我送“上路茶”,我就给你挖个万人坑。
……
正当林越在脑中规划着如何给赵德来个“惊喜”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不好了!”
一名东宫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镇国大将军苏烈求见!看样子……急得很!”
苏烈?
他来干什么?
林越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经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
正是镇国大将军苏烈。
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满脸焦躁,在殿中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铠甲叶片互相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人的心上。
“殿下!”
苏烈看到林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那双虎目里布满了血丝。
“末将……末将有事禀报!”
“将军莫急,坐下说。”林越示意他坐,自己则稳如泰山。
他知道,能让苏烈这么失态的,绝不是小事。
“坐不住啊!”苏烈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老匹夫,他要动我的兵!”
老匹夫?
林越脑中立刻跳出了一个名字。
赵德。
“靖王?”
“除了他还有谁!”苏烈气得胡子都在抖,“今日早朝,赵德那老狐狸上奏,说我大靖北境近年来与匈奴再无战事,边境祥和,应削减边防军十万,以节省国库开支!”
来了。
林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赵德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前脚刚用毒茶威胁他,后脚就对他的未来岳父下手。
这是要剪除他的羽翼!
苏烈手握大靖最精锐的边防军,是皇帝林崇最信任的武将,也是林越在军方最大的潜在支持者。
削减苏烈的兵力,就是削弱他的力量。
好一盘大棋。
“父皇怎么说?”林越问道,这才是关键。
苏烈的脸色一黯,声音也低沉了下去。“陛下……陛下的意思,似乎有些意动。国库连年吃紧,赵德的提议,听上去……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
林越差点气笑了。
这是典型的“和平病”。承平日久,就忘了和平是怎么来的。
边境为什么祥和?
不是因为匈奴人改吃素了,是因为苏烈那几十万大军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们头顶!
现在要把剑撤了,去省那几个铸剑的钱?
这是何等的愚蠢!
但林越知道,他不能这么跟苏烈说,更不能这么跟皇帝说。
直接反驳“省钱”,就是跟皇帝的钱袋子过不去,是下下策。
“将军,你打算如何应对?”林越看着苏烈。
苏烈一脸愤懑:“我明日就上奏,跟陛下一条条摆明厉害!告诉他边防军一个都不能少!匈奴人狼子野心,撤兵无异于自毁长城!”
林越摇了摇头。
“没用的。”
“为什么没用?”苏烈不服。
“因为你这是在和陛下抬杠。”林越一针见血,“赵德给陛下画了一张‘省钱’的大饼,你却要直接把饼抢走,告诉他‘不能吃,有毒’。父皇心里会怎么想?”
他会想,你苏烈是不是就想拥兵自重?是不是没了兵权你就难受?
君心难测。
一旦猜忌的种子种下,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苏烈愣住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是个将才,不是个政客,这些弯弯绕绕他哪里想得到。
“那……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得逞?”
“当然不。”
林越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地图前。
那是大靖王朝的全境地图。
他的手指,点在了北境那条蜿蜒的防线上。
“赵德说,要省钱,对吗?”
“对!”
“那我们就帮他‘省钱’。”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苏烈彻底糊涂了。“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林越转过身,目光灼灼。
“我们的优势是什么?”
苏烈不假思索:“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将士们常年驻守边疆,熟悉地形,对匈奴作战经验丰富!”
“很好。”林越点点头,“那我们的劣势呢?”
苏烈想了想,有些迟疑:“……军费开销确实巨大,甲胄兵器的损耗,粮草的运输,都是天文数字。”
“没错,这就是赵德攻击我们的点。”林越继续问,“那我们有什么机会?”
“机会?”苏烈茫然了。
“赵德的奏疏,就是我们的机会。”林越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提醒了父皇,国库紧张。那我们就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提出一个更‘省钱’的方案。”
“至于威胁……”林越的声音沉了下去,“最大的威胁,就是看不见的威胁。匈奴现在不动,不代表他们永远不动。一旦我们露出疲态,他们会像狼一样扑上来。到时候,重新集结军队、奔赴前线的花费,以及战败割地赔款的损失,会是现在军费的十倍,百倍!”
现代企业管理的Swot分析法,被林越信手拈来。
优势、劣势、机会、威胁。
苏烈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那句话他听懂了。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啊!打起仗来更花钱!我怎么没想到!”
“所以,将军,你的奏疏不能只说‘不能撤’。”林越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你要上奏,请求‘军队改革’。”
“军队改革?”苏烈凑了过来。
“不错。”林越的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赵德说裁军十万,可以。但是,我们不是简单地把人裁掉,而是‘精兵简政’。”
“第一,建立‘预备役’制度。将裁撤的十万士兵转为预备役,每年只需集中训练一到两个月,发放少量津贴。战时,他们就是最快能补充到前线的精锐老兵。这样一来,军队的日常开销大大减少,但总兵力并未实质性削减。”
“第二,优化军备,发展‘非对称优势’。与其养着十万大军的日常嚼用,不如将省下来的钱,投入到新式武器的研发和装备上。比如,打造更精良的连发强弩,建立一支三千人的神机营,其威力足以抵挡三万匈奴骑兵的冲锋。用更少的钱,办更大的事。这,才是真正的‘省钱’!”
“第三,以攻代守,建立‘战略威慑’。上奏父皇,请求拨付一笔‘特别军事经费’,由您亲自率领一支轻骑兵,深入草原,对那些不听话的小部落进行一次‘武装游行’。让他们看看,我大靖的刀,依旧锋利。和平,不是靠忍让换来的,是靠打出来的!”
林越每说一条,苏烈的眼睛就亮一分。
说到最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看着林越,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这……这还是那个传闻中只知道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吗?
这哪里是纨绔子弟?
这分明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帅才!
他提出的每一条,都精准地打在了问题的七寸上。
既回应了皇帝“省钱”的诉求,又在实际上加强了边防军的战备和威慑力,甚至还反将了赵德一军!
赵德要省钱?
好,我比你更会省,我还能用省下来的钱办更大的事!
到时候,皇帝一看,你赵德只是空口白话,太子这边却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高下立判!
“殿下……真乃神人也!”
苏烈对着林越,深深一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将军快快请起。”林越扶住他,“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苏烈老脸一红,想起自己那个宝贝女儿,心中更是满意。
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太子,放心!
“我这就回去写奏疏!一字不改,就按殿下说的写!”苏烈拿上林越写的那张纸,如获至宝,风风火火地就要走。
“等等。”林越叫住他。
他走到桌边,将那个黑漆木盒拿了起来。
“将军回府,顺便帮孤带件东西。”
苏烈一愣。
林越将木盒塞到他手里,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是皇叔送我的‘安神茶’,我喝着甚好。听闻将军近日也为国事操劳,神思不宁。这茶,你我一人一半,同享君恩。”
苏烈捧着那散发着异香的木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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