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蹑手蹑脚地溜出通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怀里的那个旧荷包硌着他的胸口,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刺激。
他受够了!受够了这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的鬼日子!受够了那个女魔头冰冷的眼神和动不动就来的惩罚!更受够了王铁柱和李狗蛋那两个家伙一副“师兄”的嘴脸!
昨夜墙外那声约定的信号响起时,他差点就忍不住回应了!只是被王铁柱那混蛋死死盯着,才没敢妄动。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钱了!这钱就当是给他的补偿吧!
还有“那些人”,他们答应过的,只要他肯帮忙,就能给他银子,送他去城里更好的书院!
他紧紧攥着荷包,借着微弱的月光,熟门熟路地避开白日里劳作时摸清的那些“不能踩”的区域——那是夜凰布置的陷阱,他偶然一次差点绊倒,被厉声呵斥后便牢牢记住了安全路径。
他的目标很明确:东北角的院墙。
那里相对偏僻,而且昨夜信号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打算先把荷包藏在那附近的柴堆下面。
再发出信号,联系上外边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院柴堆旁,屏息倾听片刻,确认四周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这才弯下腰,伸手扒开表层的干柴,想挖个浅坑把荷包埋进去。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藏匿“财宝”之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冰冷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了他的脖颈。
栓子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回过头,对上的是夜凰那双在夜色中寒星般冰冷的眼眸。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看来,这里的规矩,你还是没记住。”
夜凰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像一把冰锥,直刺栓子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锋利的刃口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刺痛的威胁。
栓子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牙齿咯咯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怀里的荷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外面的人,许了你什么好处?银子?前程?”夜凰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荷包,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这几块废铁,就让你忍不住露出马脚了?”
废铁?栓子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碎银”。
夜凰用脚尖用力拨弄了一下,那“银块”表面的银粉蹭去了,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铅芯。
栓子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血色褪尽。
是假的?!他被骗了?!
“说!他们让你做什么?”夜凰的匕首没有离开他的脖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说出来。或者,我帮你‘想’起来。”
巨大的恐惧和被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垮了栓子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道:“先…先生饶命…我说,我全都说…是…是外面的人…他们找到我爹娘,给了…给了点钱,说…说只要我听话,以后还能给更多…送我去好书院…”
“他们让你在书院里做什么?”夜凰打断他的哭诉。
“他们…他们让我留意…留意书院里的情况,尤其是…是先生您平时做什么,书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还让我有机会的话,把这个…撒在水缸里…”栓子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夜凰用匕首挑开油纸,里面是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
她凑近轻轻一嗅,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是慢性的麻痹散,剂量不大,但若长期服用,会让人体力渐衰,精神萎靡,不易察觉。
对方的目的并非立刻造成严重伤害,而是想让书院的人,尤其是可能要去参加府试的王铁柱,在不知不觉中状态下滑,最终名落孙山,甚至搞垮身体!
好阴毒的手段!
“他们如何与你联络?”夜凰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
“就…就昨晚那种声音…石子敲墙…三长一短…听到后,若方便,就…就学猫叫回应…他们会找机会再联系我…”栓子彻底瘫软在地,如同烂泥。
夜凰收起那包药粉,匕首却未离开。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她俯视着抖成一团的栓子,声音如同来自幽冥,“一,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你可以去找你那些‘贵人’,看看他们会不会收留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会不会因为你任务失败又泄了密,而让你…永远闭嘴。”
栓子吓得猛一哆嗦,脸上满是绝望。
“二,”夜凰继续道,“按我说的做。给他们想要的‘回应’,引出外面的人。事成之后,我可允你继续留在书院试学,但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句…”
她的目光落在匕首上,其意不言自明。
“我选二!我选二!先生饶命!我一定听您的!绝不敢泄露半句!”栓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磕头。
“很好。”夜凰收回匕首,“记住你的选择。也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拎起抖得如同筛糠的栓子,如同拎一只小鸡仔,悄无声息地将他带回通铺,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是次日,栓子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和…听话了,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看向夜凰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王铁柱和李狗蛋敏锐地察觉到了栓子的变化,虽然不明所以,但都更加警惕。
夜凰则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训练、课业、劳作,一切照旧,甚至对栓子的态度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她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两日后,黄昏时分,天色阴沉,似有雨意。
夜凰将栓子叫到僻静处,低声吩咐了几句。
栓子紧张地连连点头。
是夜。
子时左右。
笃…笃…笃…哒…
三长一短,极其轻微的石子敲击墙面的声音,再次从东北角传来。
早已按照夜凰指示“守夜”的栓子,一个激灵,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按照约定,捏着鼻子,发出了几声略显僵硬的“喵…喵…”声。
墙外静默了片刻。
随后,一声低低的猫叫回应传来,似乎更近了些。
栓子按照夜凰教的,又回应了两声,然后便屏住呼吸,缩回阴影里,心脏狂跳。
墙外的人似乎确认了安全。
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后,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墙头,落入院内。
他落地无声,警惕地四下张望,目光迅速锁定了躲在柴堆后面、瑟瑟发抖的栓子。
黑影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冷笑,快步朝栓子走去,压低声音:“小子,怎么样?”
就在他伸手即将抓住栓子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向下塌陷!一个伪装巧妙的陷坑瞬间出现!
“不好!”黑影惊呼一声,反应极快,猛地向旁边跃去,试图避开陷坑!
然而,他身在半空,侧面阴影中,一根被压弯的韧性竹竿带着凌厉的风声猛地弹扫而出,精准地抽向他的腰腹!
黑影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硬生生扭转身形,用手臂去格挡!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竹竿巨大的力道抽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院墙上,又滑落在地,抱着明显变形的手臂,冷汗瞬间浸透黑衣。
与此同时,前后左右数个方向,同时响起机括弹动和渔线绷紧的细微声音!
数道隐藏在黑暗中的绊索骤然弹起,封堵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整个院落,在刹那间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布满无形杀机的死亡陷阱!
夜凰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浮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黑影面前。
手中匕首,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等你很久了。”她的声音,比这夜风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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