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暴还在酝酿，但清风书院内部，随着陈宸的平安归来和夜凰的从容布局，那股紧绷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毕竟，天塌下来有先生顶着，这是书院上下，尤其是以陈大虎为首的一众“乐天派”弟子们的朴素认知。
而眼下，另一件牵动人心的大事提上了日程——王铁柱要代表清风书院，前往府城参加府试了！
这可是清风书院自扬名清河县后，第一次正式在更高层级的科举舞台上亮相。
虽说按照夜凰“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方针，并非所有学生都走科举之路，比如陈大虎就明确表示宁愿去管庄子也不想啃书本，但王铁柱作为书院大师兄，他的成败，无疑关乎书院的颜面。
于是，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期待、紧张、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情绪，在书院里弥漫开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王铁柱本人。
他本就性格沉稳，甚至有些内敛，此刻压力山大，吃饭时盯着碗里的米粒都能走神，背诵经义时常常把“子曰”念成“子日”，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眼底都熬出了淡淡的青黑。
这一日午后，王铁柱又在树下对着本《春秋》愁眉苦脸，嘴里念念有词，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陈大虎看不下去了，凑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差点把他拍进书本里：“柱子！别念了！再念你脑袋都要冒烟了！走走走，跟我去校场活动活动筋骨，保准比你死记硬背强！”
王铁柱被拍得龇牙咧嘴，无奈道：“大虎，别闹，府试在即，我……”
“我什么我！”陈大虎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先生都说了，劳逸结合！你看你这样子，还没上考场就先把自己熬干了！”
校场上，韩青山正在指导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扎马步。
看到被陈大虎拖来的王铁柱，韩青山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们自便。
陈大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拉着王铁柱走到校场角落，摆开架势：“柱子，咱俩过过招！你就把我当成……当成府试考官！看拳！”说着，一招毫无章法的“黑虎掏心”就招呼了过去。
王铁柱下意识地格挡，哭笑不得：“大虎，这哪跟哪啊！”
“怎么不对？”陈大虎理直气壮，“考官问你问题，不就是‘出招’吗？你得‘接招’啊！来，接我这招‘之乎者也’！”
他怪叫一声，手脚并用，扑了上来。
王铁柱被他这歪理邪说弄得没办法，只得陪他“过招”。
两人在校场上一阵“鸡飞狗跳”，王铁柱起初还惦记着书本，渐渐也被陈大虎这浑人带偏了，出了一身透汗，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倒是散了不少。
这时，在一旁安静观察了许久的陈宸走了过来。
他递给王铁柱一条布巾，淡淡道：“王师兄，陈师兄此法虽糙，但理不糙。过度焦虑，于事无补。”
王铁柱擦着汗，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就是忍不住去想，万一考不好……”
“师兄你基础扎实，经义策论皆已纯熟，所缺者，无非临场应变与心态尔。”陈宸分析道，语气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我观先生平日所授，并非死记硬背，而是理解与运用。府试考官，想来亦非全是迂腐之人。师兄只需将平日所学，正常发挥即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师兄仍觉不安，我有一计，或可一试。”
“哦？什么计策？”王铁柱和陈大虎都好奇地凑过来。
陈宸压低声音：“我听闻，府试入场前，会有衙役搜身，检查考篮。我们可在考篮的夹层里，放上几片先生试验田里特制的、有宁神静气效果的薄荷叶。若心中慌乱时，悄悄闻上一闻，或能定神。此物并非作弊之物，即便被查出，亦无大碍，却能给师兄一个心理慰藉。”
王铁柱一愣，还能这样？
陈大虎已经拍腿叫好：“妙啊！就跟上阵前喝口酒壮胆一样！柱子，这法子好！”
王铁柱想了想，觉得这法子虽然有点……另类，但似乎确实能起到点作用，至少能分散一下过度紧张的注意力。
他看向陈宸，由衷道：“陈宸，谢谢你。”
陈宸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巡视的夜凰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现身，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陈宸这小子，心思确实活络，懂得另辟蹊径安抚人心。
晚膳时，夜凰特意将王铁柱叫到身边，没有过多叮嘱学问，反而问了些家常，聊了聊书院里最近的趣事，语气轻松平和。
最后，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尽力即可，无愧于心。书院的名声，没需要靠你一次考试来维系。”
没有施加压力，只有包容与信任。
王铁柱看着先生平静的脸庞，心中最后一块大石仿佛也落了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学生明白！”
出发前往府城的前一夜，石小石和赵小五这两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家伙，竟然联手给王铁柱送来了一双鞋底纳得格外厚实柔软的布鞋。
“师兄走路多，脚会疼。”石小石小声说道。赵小五则默默递上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好的火折子，“夜里看书，当心灯火。”
王铁柱拿着鞋子和火折子，看着两个小家伙飞快跑开的背影，眼圈微微发热。
就连最小栓子和二妞，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关心——他们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先生奖励的饴糖，偷偷塞进了王铁柱的行囊里。
带着同窗们五花八门、却真挚无比的祝福与“妙计”，以及夜凰那句“尽力即可”的嘱托，王铁柱踏上了前往府城的马车。
这一次，他的步伐沉稳了许多，眼神里少了惶恐，多了坚定。
清风书院这块招牌，他不会让它蒙尘。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辜负先生的期望，不能辜负这群……可爱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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