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宁北王？他的命令没这么快！
——是朝中政敌？冲着自己，还是冲着凌家？！
凌云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每一张脸上只有盲目的愤怒，找不到丝毫破绽。
“罢了！”凌云猛地一甩头，将阴谋暂抛脑后，“先救人！”
“闭嘴！”
凌云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喧嚣。找不到线索，就先解决眼前问题。
无视那些噬人的目光，她径直走向一个蜷缩抽搐的士兵。
呕吐物气味扑面而来，凌云屏住呼吸，蹲下身，迅速翻看他的眼睑——眼白泛黄！身上还有一阵恶臭。
拉了。
凌云的视线下移，裤子上果然一片污渍。
“所有人听令！”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所有喧嚣：“未染病者，立刻以湿布掩住口鼻！将发病的人全部移至西侧旧马棚隔离！”
“动作要快，严禁直接用手触碰病患或秽物！”
“小七，你马上去想办法找些大缸来，越多越好，全都烧上水。”小七面露不解，却没有迟疑，立刻小跑离开。
“所有人，把有症状的人集中在一起以后，立刻脱下他们的衣服，拿到缸里去煮！”
“抬完的人立刻用滚水洗手！如果衣服上已经有了呕吐物，或排泄物的，全都烧掉！快！”
刚才向凌云逼近的人群让她这通操作给搞懵了，居然不知不觉的照着她的命令行动起来。
“侯三！”
凌云转向那个机灵的瘦小罪囚，“带人，守住营里所有水源！尤其马厩那两口井！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伤违者，杀！”
“得令！”侯三一个激灵，带着人跑向水井。
“你，你，还有你们！”凌云点了几个士兵，“去收集干柴！营地中央，给我升几堆大火！烧旺！”
人群散开，各司其职。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王监军出现在凌云面前。
凌云毫不客气几步走到他的面前说道：“王大人，请你配合一下，让守城将把城里现在所有的医生和草药都集中起来。”
王监军面露不悦，做为一个天子身边的掌事太监，哪个官员见到他不得弯腰行礼？除了皇帝和几个王爷，哪一个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
凌云并没有理睬他精彩的表情，继续快如连珠的说道：“我需要艾草、雄黄、硫磺！越多越好！“
王监军挑眉，探究地望着凌云，一动不动——这女人，这是在吩咐我办事？
这胖子没动，凌云心头一股鬼火窜上头顶。
她一步跨出，揪住王监军的领口，一只手指着发病士兵集中的帐篷，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王大人，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扔到他们中间躺着？”
王监军脸色陡变，忙说：“好好，我这就去找李校尉，这就去，这就去。”
此刻面对疫病，这些男人们像一窝没头苍蝇。
混乱中，凌云有条不紊的发出一个一个清晰的指令。就像狼群突然看到了头狼一样，士兵们很快便自然的听从了凌云的指令。
旧马棚被迅速清空，病人被抬入。
井口被严密看守。篝火也很快在营地中央燃起，橘红的火光驱散着寒意和恐惧。
士兵们在最初的慌乱后，被凌云斩钉截铁的命令所慑，下意识地开始执行。
不久，小七带着好十几个衣衫不整的郎中回来，他们似乎都是从床上被人强行拽起来的。怀里抱着药箱，几个士兵扛着麻袋跟在旁边。
“小姐，我把能找到的郎中和草药都弄来了，只是不知道哪些可以用。”小七一路小跑，最先跑到凌云面前。
“艾草、雄黄、硫磺！”
凌云冲到抬草药的士兵面前，抓起大把艾草，投入最近的火堆。浓烈刺鼻的烟雾立刻升腾而起。
“所有火堆，持续投入！让这烟，熏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隔离区加倍熏！”
原始的空气消毒法开始运转。
“石灰！”凌云抓起离她最近的一个郎中问道：“你们有没有带来的石灰？”
突然被人抓住领口，花白头发的郎中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他颤抖着说：“石灰，是，什么东西？”
呃……凌云脑子里拼命搜索着上课时的内容，但怎么也没想起石灰在古时候的名称。她憋了半晌，说道：“我需要一种白色粉末，遇水会沸腾发热，常用于墓葬防腐或治疗疮毒！”
老郎中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小姐说的莫非是‘锻石’？”
“对！就是它！有多少要多少，立刻取来，兑水泼洒病区周围，覆盖秽物！”
“来几个人，跟着郎中们去拿了来，兑上水泼洒在隔离区周围，圈出一个圈来！”
“病人呕吐排泄之处，厚厚覆盖一层！营区地面，所有角落，全都洒上！”
“我需要青蒿！新鲜的最好，干的也行！全城去找！”吩咐石灰的事，凌云接着又安排上药物。
“此物本地不多见……”老郎中捋着稀疏的胡须。
凌云打断他的话：“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快！”
郎中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疯狂点头应是，然后快步跑远。
“候三，赶紧去找个大水缸，在底下钻个小孔，再找一些干净的棉花放在最底层。”
“如果没有，就是找棉被，棉袄，麻布都可以。尽量厚一点，然后依次填入棉花、木炭、细沙、粗砂！做成滤水缸！”
“从此刻起，所有饮水、煎药之水，必须用此缸过滤后再煮沸！这是军令！。”
“啊？”候三瞪眼看她，踟蹰着说：“凌…小姐。搞这些干嘛用？而且，棉花，棉被，那是多珍贵的东西？去哪里找？”
“找不到就去县太爷那里去偷去抢，弄不来砍了你！”
凌云不耐烦的说：“做好以后，往里面倒水，从现在开始，所有喝的水，煎药的水，都要缸里流出来的。”
打不过，听话就对了。
候三刚点头要走，凌云又叫住他，“哎，如果材料够，多弄几个这种缸。”
“好嘞，这就去。”候三应着，一溜小跑就去了。
石灰洒出去、污染的衣物掩埋、打回来的水被倒进铺了很多层不同大小沙石和木炭的水缸里过滤后再煮开、城里能找到的酒都被用来给病人降温……
在郎中们快煎好药的时候，小七带着一队扛着草杆子的士兵回来了，“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听到喊声的郎中们兴奋的小跑过去，接过青蒿便打算放到药罐里。
“哎哎哎……”凌云眼疾手快，上前两步一把抓过险些进了药罐子的青蒿抢了回来。
郎中们不知所以，只得默默看着凌云。凌云说：“赶紧用刚才煮过的开水，把这些都洗干净，然后全部捣成糊糊，先给重症服下。”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药不拿来煎怎么用，嚼了吃么？”
“就是，又不是喂牛喂马，不煎了怎么吃？”
“唉呀，不放进去也好，万一吃出毛病了，还说是我们的医术不行。”
“就是，就是，我们别管，看她怎么死。”
郎中们在背后小声嘀咕，王监军远远站着，大半个脸都隐在阴影下，看不到表情。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凌云自己。
凌云记得，好多植物里的有效成分经过高温以后就会变质。她其实抱着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没有目的的等待最是煎熬，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声不断，营地里弥漫着艾草硫磺的浓烟，却没给人带来希望。
王监军躺在帐篷里，嘴角挂着冷笑。
一碗碗青绿色的药草糊糊被拿过来。
“这…草糊糊…真能喝？”老军医看着那碧绿粘稠、散发着青草香的汁液，满脸惊疑。
“喝！”凌云斩钉截铁。
病急乱投医。
凌云直接走到一个高烧昏迷的士兵身边，捏开他的嘴，将一碗刚绞出的、散发着浓烈青草气息的碧绿汁液，小心地灌了下去。
凌云在赌！
她很清楚这个时代医疗的状况，中医药虽然很神奇，但要救治这样来势凶猛，且传染极快的急症还是很难。
若这个东西喝下去，能让情况得到缓解，那么中药就来得及把这些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未来世界的屠呦呦女士，请您一定要保佑我呀！医者仁心，我相信，您不会愿意看到这些士兵就此死去。
凌云面朝太阳，双手合十，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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