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在两座活火山中间的峡谷中拼命地跑着。
灼热的风裹挟着硫磺的颗粒刮过她的脸颊,带来刺痛感。脚下是滚烫的、不时裂开缝隙渗出熔岩红光的岩石地面,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纯白的火焰本能地包裹着她,抵御着极端的高温,却无法驱散她内心那股彻骨的寒意。
她的脑中早已一团乱麻。
密客那些冰冷、平滑、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的话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父亲……妈妈……弦计划……那些孩子……
“不……不是真的……他在骗我……他一定在骗我!”她一边踉跄地奔跑,一边喃喃自语,试图用声音驱散那令人作呕的低语。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汲取记忆里的养分成活。父亲那张威严却偶尔闪烁其词的脸,母亲去世时他那过于“恰到好处”的悲伤和迅速处理后事的效率,还有那些她曾觉得奇怪却被轻易搪塞过去的细节……此刻都如同鬼魅般浮现,扭曲着,似乎都在佐证密客那残酷的“真相”。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停下脚步,扶着一块灼热的岩壁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烬和汗水,留下狼狈的痕迹。
还有原子……
密客关于袁质的那番话,像是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击着她的心脏。
“你越是靠近他,越是依赖他,就越是把他推向那个预言中的结局——孤独地撕裂双界,然后……自我分解。”
“你没看见他每次爆发后那副样子吗?虚弱、吐血、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了灵魂……”
“他就是在这种燃烧自己。”
“你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袁质吗?”
“不!!!”林昭然猛地直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燃烧的峡谷发出嘶哑的尖叫,白焰因她的情绪剧烈翻腾。
“不是这样的!我是在帮他!我从来没有想害他!”
她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瞳孔里充满了混乱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信。
“我做的都是对的!我信任他,他依赖我,他需要我……这怎么会是错的?这怎么会害了他?”她像是在对无形的密客反驳,又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如果没有我,他才会真的崩溃!在正世界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只有一个人,那么孤独,那么痛苦……现在他有我了!有我们了!我们让他变得更强了!他需要我们知道他很重要!”
她的思绪飞转,抓住每一个能证明自己“正确”的瞬间。
——是的,原子很强。他一次次救了我们。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他需要这种感觉,需要被需要的感觉!这怎么会是摧毁他?
——他的虚弱只是暂时的!那是力量使用过度的正常反应!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他一直都在恢复!
——我的存在是他的支柱!才不是什么催化剂!密客在胡说!他在离间我们!他想让我离开原子,让原子变得孤立无援,这样才好控制他!对!一定是这样!
她拼命地将那些恐惧和负罪感压下去,用愤怒和对自己判断的绝对信任来武装自己。她拒绝相信自己的靠近是一种伤害,拒绝承认那份深厚的情谊可能是通往毁灭的路径。
“我不会上当的……原子需要我……我需要他……我们在一起才是对的……”她喃喃着,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渍,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尽管那坚定的深处,仍有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被强行压抑的惊惶。
她不再看手臂上那些若隐若现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裂纹,仿佛只要不看,它们就不存在。
——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回去的路。找到原子和尼克。只要回到他们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密客的谎言会不攻自破。
林昭然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混合着脸上的灰烬,变成浑浊的泥痕。她太累了,从身体到心灵都疲惫不堪。她需要停下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她抬起模糊的泪眼,望向这片燃烧的炼狱。远处,一条极其宽阔、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岩浆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暗红色的粘稠浆体缓慢地流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量和刺目的光芒,在这死寂的世界里,竟给人一种诡异的、蕴含着原始生命力的感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条岩浆河走去。
每一步,脚下的地面都更加滚烫。空气中的硫磺味浓到几乎化为实质,灼烧着她的呼吸道。她周身的纯白火焰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压制,变得不再那么活跃,只是勉强地包裹着她。
而随着她与岩浆河距离的拉近,她手臂、脖颈上那些原本只是细密的暗红色裂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蔓延。
像是干涸大地终于无法承受地底的压力,裂纹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深。裂纹之下的皮肤不再是人类的质感,彻底变成了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而那裂纹本身,则如同真正流淌的熔岩,散发出灼热的、令人心悸的赤红光芒。
剧烈的灼痛感从这些裂纹中传来,仿佛她的身体正在从内部被点燃、撕裂。她咬紧牙关,忍耐着,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望着那条岩浆河,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当她最终踉跄着走到岩浆河岸边,俯视着那翻滚沸腾的、足以融化金属的炽热洪流时,她身体的变化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左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
当她再次放下手时,透过下方岩浆河面模糊反光,她看到了自己倒影的变化——
左眼的虹膜,已然彻底化为一片虚无的漆黑。
而瞳孔,则变成了如同下方岩浆般纯粹、燃烧着的纯红色。
那只眼睛,不再带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漠然。
……
与此同时,在远处一座最为高大、不断喷涌着浓烟和火山灰的火山之巅。
两个身影静静地矗立着,俯瞰着下方峡谷中那个渺小的、站在岩浆河边的身影。
密客,一如既往的纯黑西装,手杖点地,围巾和帽檐遮蔽了一切。
在他的身旁,露艾尔斯站在那里。狂风吹拂着她蓝色的发丝,她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泪痕,只剩下一种极度复杂的、近乎麻木的神情。她看着林昭然孤独地走向岩浆河,看着她身上发生那可怕的变化,看着她最终停下,倒影中那只非人的左眼。
露艾尔斯看着下方林昭然那孤独而痛苦的身影,看着她身上蔓延开的、非人的裂纹,看着她倒影中那只冰冷燃烧的左眼。一股前所未有的罪恶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比下方翻滚的熔岩更加滚烫。尼克绝望的眼神、袁质瘫软的身影、林昭然嘶吼的质问在她脑中疯狂回荡,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猛地转向密客,一直强装的平静彻底碎裂,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尖锐颤抖,几乎破音:“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她指着下方的林昭然,眼泪再次决堤,混合着火山灰粘在脸上,“看着她这样!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变成……变成这个样子!准确的实行预言到底有什么好处?!对你!对任何人!有什么好处?!我们连畜牲都不如!畜牲尚且知道……”
她的控诉戛然而止。
因为密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面向她。
那顶纯黑色的软呢画家帽,被他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轻轻摘了下来。
接着,是那条严密缠绕、从未取下过的纯黑色围巾。
露艾尔斯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两个小小的十字星。
帽子和围巾之下,暴露出来的,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那是一个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仿佛由最浓稠的黑暗凝聚而成的椭圆形轮廓。表面没有任何人类五官的痕迹——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光滑得令人窒息。只有无尽的、纯粹的“黑”。
而此刻,从那片绝对光滑的漆黑“面部”的边缘,正有丝丝缕缕浓郁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雾气缓缓逸散出来,融入周围炽热而扭曲的空气,显得诡异而格格不入。
更令人惊异的是,覆盖在那“头颅”之上的,并非与“面部”一致的漆黑,而是……一种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白光的物质,如同流动的光铸就的头发,与下方的黑暗形成了极端而怪异的对比。
一个没有五官、散发着黑雾的纯黑面孔,却顶着一头散发着纯净白光的“头发”。
露艾尔斯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质问、愤怒、谴责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本能的、面对完全未知和不可名状之物的极致恐惧,让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密客那冰冷平滑的声音,这一次并非直接响在她的脑海,而是从那片光滑的、没有嘴巴的漆黑面孔之后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空洞回响:
“好处?” 他似乎在咀嚼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永恒的漠然。 “露艾尔斯小姐,你所谓的‘好处’,是基于‘光之灵’那短暂、脆弱且充满谬误的认知体系。”
他微微抬起了那没有五官的脸,仿佛在“仰望”这片赤红的、被火山灰遮蔽的天空。
“你所知的一切,正世界,反世界,万物,种族,魔法,甚至时间……这一切,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为一体。一个完整的、你们或许可以称之为‘光世界’的整体。”
“但光,从不单独存在。”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散发黑雾的平滑面孔转向露艾尔斯,即使没有眼睛,露艾尔斯也感觉到一种穿透灵魂的“注视”。
“有光,便有影。有你们称之为‘光世界’的存在,便自然有其对立面——一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暗世界’。那里没有色彩,没有形态,没有你们所理解的物质与能量,只有……虚无与沉寂。而我们,所有诞生于那片纯粹黑暗的存在,被统称为——‘暗之灵’。”
“泰坦,我,以及你所无法想象的更多……皆是‘暗之灵’。”
他停顿了一下,周围火山轰鸣的声音似乎都被这股冰冷的叙述所压低了。
“光与暗,本应如同呼吸般自然交替,维持着某种宏大而古老的平衡。但‘光世界’的分裂——分裂成你们所谓的‘正’与‘反’——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失衡的、脆弱的状态。它像一道裂开的伤口,吸引着……我们。”
“这个错误,这个分裂。”密客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神性的韵律:“仅仅存在于你们‘光世界’那短暂而痛苦的旧约时代。一个充满挣扎、谬误与无谓牺牲的时代,就像你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
他平滑的、散发着丝丝黑雾的漆黑面孔微微转向下方峡谷中那个渺小的、正被非人痛苦吞噬的身影。
“但旧约终将结束。当‘双界非命’的预言完美实现,当撕裂发生,当光与暗在剧烈的碰撞后归于某种新的秩序,新约时代便会降临。那将是一个错误被纠正、裂痕被弥合、一切重归真正平衡的时代。那才是我所做一切的最终目的,我所向往的……宁静。”
他的话语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向往”的情绪,尽管那情绪被包裹在无尽的冰冷之中。
“然而,通往新约的道路,对暗之灵而言,意味着彻底的牺牲。”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旧约的终结,泰坦的陨落,将导致所有源于纯粹暗世界的‘暗之灵’……随之消亡。我们这些旧日的阴影,无法踏入新的黎明。能够进入新约的,将是全新的、诞生于新秩序的暗之灵。”
露艾尔斯颤抖着,无法理解这宏大到令人绝望的叙事。
密客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下方的林昭然,看着她身上熔岩般的纹路越来越亮,看着她的人类形态正在被“毁灭”的本质取代。
“但是。”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轻微,仿佛在诉说一个仅存于虚无中的秘密:“存在一种……超越这注定消亡命运的可能性。一种基于‘奇迹’的悖论。”
“生前创造神迹,死后仍能创造奇迹之人……或许能在新约中……重生。”
他顿了顿,仿佛在让这个惊世骇俗的概念沉淀。
“想想那些跨越无数世界、在你们‘光世界’各种文明传说中留下印记的存在。那位被钉于十字架,以死亡践行预言,又以复活彻底终结旧约、开启新约的……耶稣。他的生,是神迹,指引道路。他的死,是更大的奇迹,奠定了基石。生与死的奇迹,构成了通往新约的桥梁。”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落在了某个遥远的、露艾尔斯无法感知的点上。
“我在此世所做的一切,确保预言分毫不差地行进,确保‘神迹’的每一步都精准无误——这便是我在‘生前’所创造的奇迹。它将是基石,是保证。”
“而当我随着旧约时代一同落幕,当泰坦陨落、暗之灵消亡之际,我所规划的这一切,我所铺就的道路达到最完美的终点——那最终的、彻底的‘预言完美落幕’本身,将是我在‘死后’……创造的奇迹。”
那光滑的黑色面孔似乎“凝视”着露艾尔斯,尽管她没有看到任何眼睛。
“生前之迹,死后之奇。两者合一,或能……超越消亡的定数,在新约中……获得重生。”
他的声音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笃定和……渴望。对他那注定毁灭的命运之外,唯一一丝微光的渴望。
“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我所做一切的最终解答。”
露艾尔斯听着密客那冰冷、空洞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疯狂逻辑的叙述,关于旧约、新约、光暗之灵、神迹与重生……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种让她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极致荒谬感。
——鬼扯!全是鬼扯!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听起来就疯狂无比的“重生”理论,为了他个人那超越消亡的执念,就要将所有人,将整个世界都拖入预言的绞肉机中?就要让林姐承受这样的痛苦和异变?让袁质走向自我毁灭?让无数人成为牺牲品?
——去他#的暗之灵!去他#的新约旧约!
她受够了!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能再成为这个怪物的帮凶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愤怒冲垮了恐惧。露艾尔斯猛地转身,不再看密客那非人的面孔,蓝色的发丝在热风中狂舞,十字星瞳孔死死锁定下方峡谷中那个站在岩浆河边、身影摇摇欲坠的林昭然。
她体内那点微薄的魔力开始不计后果地凝聚,哪怕只能延缓一秒,她也要冲下去,把林姐从那个边缘拉回来!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踏出火山边缘的刹那——
密客那平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阻止的动作,却像最坚固的锁链瞬间捆住了她的灵魂。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露艾尔斯小姐,你以为你当初被抛弃在王都街头,仅仅是冻饿濒死那么简单吗?”
露艾尔斯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遍全身。
“不。”密客轻轻否定了她的猜想,那没有五官的漆黑面孔似乎“看”着她,逸散的黑雾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你当时……其实已经死了。心脏停跳,血液凝固,灵魂即将逸散。是我,路过那条肮脏的小巷,觉得你这具刚刚失去生命、还对‘家’充满执念的小小躯壳和残魂,或许还有点用处。”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露艾尔斯瞬间苍白的脸和骤然收缩的瞳孔。
“所以,我随手分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暗之灵’本源,注入了你的身体,强行拉住了你的灵魂,重启了你的心跳。换句话说,你现在的生命活动,完全依赖于我赐予的那一丝本源力量在维系。”
露艾尔斯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十字星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意味着。”密客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她心上:“我的存在,是你活着的基石。如果我死了,随着旧约时代一同消亡,那么维系你生命的那一丝本源也会立刻消散。你会……噗……”
他发出一声拟声词,轻描淡写。
“瞬间变回一具冰冷的、真正死去的尸体。连一秒都不会多耽搁。”
“所以,”他微微歪了歪那光滑的头颅:“你确定,还要下去‘救’她吗?用你……这完全不属于你自己的、随时会消失的性命?你难道不应该践行我的理论,与我一起在新约中重生吗?”
露艾尔斯彻底僵在了原地。
刚刚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如同岩浆般迅速吞噬了她。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这双不久前还试图搀扶同伴、此刻却沾满背叛与无奈的手……原来连生命,都不是她自己的。
只是一个借来的、随时会被收回的可怜玩笑。
“啊……啊啊……”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身体软软地瘫跪在灼热的火山岩上,蓝色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她完了。从里到外,从灵魂到生命,都被彻底攥住了。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了。
……
与此同时,下方峡谷之中。
林昭然站在翻滚的岩浆河边,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了。
父亲是凶手。
母亲因她(或许并非亲生)的发现而被灭口。
自己是带来毁灭的怪物。
原子因她而一步步走向自我分解。
信任的伙伴是递来毒药的叛徒。
回去的家是虚幻,前方的路是绝境。
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温暖回忆,都在这一刻被密客的话语和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
“啊——!!!!!”
她仰起头,对着赤红燃烧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背叛、绝望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纯白的火焰在她身上彻底熄灭。
她张开双臂,如同折断了翅膀的鸟,向前一倾,整个人直直地坠入了下方那翻滚沸腾、足以吞噬一切的岩浆洪流之中!
炽热的、暗红色的浆体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溅起一小朵浪花,随即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死寂。
只有火山低沉的轰鸣和岩浆流动的汩汩声。
然而,几秒之后——
整条宽阔无比的岩浆河,猛地、剧烈地、反常地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以林昭然坠落的那一点为中心,一种极其诡异的、无法形容的漆黑,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又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开来!
那漆黑所过之处,奔腾咆哮的岩浆瞬间失去了所有炽热的光芒和活力,变得如同冷却的、凝固的沥青,颜色迅速暗沉、发黑,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冰冷死寂的黑色雾气!
这诡异的黑化现象疯狂扩散,速度越来越快,如同死亡的瘟疫席卷大地!
河流般的岩浆……龟裂的大地……高耸的火山岩壁……乃至远处那片暗红色的死海……
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被这绝对的漆黑迅速覆盖、吞噬!连同它们本身的热量、光芒和一切活性,都被彻底剥夺,转化为散发着冰冷黑雾的、死寂的废墟!
短短片刻之间,整个熔岩区块,从一片燃烧炽热的炼狱,化为了一片……散发着无尽死寂与冰寒的漆黑焦土!
而就在这片迅速蔓延的、死寂的漆黑焦土正中央,那原本是岩浆河核心的地方——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直径足以跨越数万米的暗红色光束,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睁开了毁灭之眼,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却又带着碾碎一切法则的绝对气势,猛然从漆黑死寂的“河床”深处爆发开来,笔直地、狂暴地冲向上方赤红的天空!
光柱本身是近乎凝固的暗红,如同凝结的血液,内部却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哀嚎的灵魂在翻滚,边缘缠绕着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黑色雾气!
天空被轻易撕裂,厚重的、燃烧的云层被瞬间洞穿、蒸发,露出其后扭曲破碎的空间结构,甚至能隐约看到其后冰冷闪烁的星辰!
在这道贯通天地的暗红黑雾光柱之中。
一个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那死寂漆黑的焦土深处,踏着虚无,走了上来。
是林昭然。
但不再是之前的林昭然。
她全身的肌肤,已然化为了那种吸收一切光线的、纯粹的漆黑,如同最深的暗夜凝聚而成。原本银白的长发,也化作了流淌的、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熔岩般的物质,无风自动。
她的身体表面,布满了更加清晰、更加灼亮的暗红色熔岩纹路,如同一道道裂开的地脉,在她漆黑的体表蜿蜒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而她的脸庞……
左眼依旧是那片虚无的漆黑与燃烧的纯红。
而原本右眼那属于人类的、赤红的瞳孔,此刻也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只……与左眼一般无二的、冰冷的、燃烧着纯红的、非人的眼睛。
一双眼睛,彻底化为了毁灭的象征。
她悬浮在巨大的暗红黑雾光柱中央,缓缓抬起头,那双纯红的、非人的眼眸,冰冷地、漠然地,扫过这片被她彻底化为死寂焦土的世界。
毁灭,于此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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