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多月紧锣密鼓的招募、整编和初步训练,至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李鸿章初步集结了约6500人的淮军首批部队,主要编成树字营、铭字营、鼎字营、庆字营、盛字营以及亲兵营。树字营的营官是张树声,铭字营的营官是刘铭传,鼎字营的营官是潘鼎新,庆字营的营官是吴长庆,盛字营的营官是周盛波,亲兵营则由李鸿章直接掌握,多为亲信和精锐。
这支新生的军队,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军容尚显杂乱,但士气高昂,求战心切,如同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鹰,渴望着搏击长空。
同治元年(1862年)三月初,李鸿章率领这支刚刚成军、热气腾腾的淮勇,浩浩荡荡开赴安庆,接受曾国藩的检阅和最后的指令。
安庆湘军大营辕门外,淮军各营列队肃立。虽然号衣颜色不一(多为蓝布或灰布),武器驳杂,队列也远不如百战湘军那般严整,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和来自乡土的生命力,依然令人侧目。
曾国藩在曾国荃、彭玉麟等湘军大佬的陪同下,亲自检阅。他缓步走过队列,目光如炬,审视着这支寄托着东线希望的新军。
“少荃,”曾国藩对侍立一旁的李鸿章低语,“此军锐气可用,然未经战阵,火器亦弱。上海华洋杂处,局面复杂,非仅凭血气之勇可胜。切记:以练兵学战为性命根本,吏治洋务皆置后图。稳扎稳打,徐图进取。”
“恩师教诲,学生谨记于心!必当以湘军精神为圭臬,练成劲旅,不负重托!”李鸿章躬身应道,语气坚定。
检阅完毕,曾国藩正式下达命令:淮军即日准备登轮,开赴上海。同时,为增强其实力并注入湘军“基因”,曾国藩特意从自己直属的亲兵营中,抽调了以韩正国、程学启(太平军降将,以勇悍着称)为首的两营精锐湘军(约千人),拨归李鸿章指挥,作为淮军初期的核心战斗力和“种子教官”。
经曾国藩推荐,李鸿章被署任为江苏巡抚,十二月改为实授。李鸿章也由曾国藩幕僚跻身封疆大吏之列。
同治元年(1862年)三月二十八日,一个载入近代军事史册的日子。在安庆码头,一场前所未有的军事运输开始了。
数艘巨大的外国洋轮(主要为英商怡和洋行、宝顺洋行的轮船,如“飞而复来”号等)喷吐着滚滚浓烟,停靠在江边。淮军士兵们带着新奇、紧张甚至些许恐惧,在军官的指挥下,有序地登上这些钢铁怪兽的甲板和船舱。湘军的战马、辎重也被小心翼翼地吊装上去。
李鸿章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望着江岸上送行的曾国藩等人,心潮澎湃。身后,是他呕心沥血、一手拉起的数千淮勇子弟兵;前方,是风云诡谲、强敌环伺的上海滩。他知道,此一去,再无退路,成败荣辱,皆系于己身。
汽笛长鸣,巨大的明轮搅动着浑浊的江水。轮船缓缓离开安庆码头,顺流而下,劈波斩浪。李鸿章回望渐渐远去的安庆城和城头飘扬的湘军大旗,心中默念着恩师的嘱托,眼神却已坚定地投向了东方——那决定他个人命运,也将在未来数十年深刻影响中国国运的冒险之地:上海。
船行迅速,穿越了太平军控制的核心水域。得益于悬挂的外国旗帜和洋轮的威慑力,沿途虽有惊扰,但未遭大规模拦截。这支诞生于江淮大地、搭乘着西方蒸汽轮船的新军,正以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方式,跨越地理与时代的阻隔,驶向近代化战争与外交的最前沿。李鸿章和他的淮军,即将在黄浦江畔,开启一段波澜壮阔而又毁誉参半的历史征程。
四月的上海,春雨绵绵,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黄浦江上,几艘悬挂着米字旗、星条旗的庞大洋轮缓缓靠岸,喷吐的黑烟与江面的薄雾交织,遮蔽了外滩那些刚刚拔地而起的、气派的西式建筑轮廓。
码头上,早已聚集了一群人。有戴着高筒礼帽、手持文明棍、眼神带着好奇与审视的洋人商贾和外交官;有身着绸缎马褂、神色复杂、既盼援军又难掩失望的上海本地官绅(如吴煦、杨坊等);还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市民,以及穿着深蓝色制服、装备精良、站得笔直的华尔洋枪队士兵,他们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
当轮船的跳板放下,淮军士兵开始鱼贯而下时,码头上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和窃窃私语。
“天哪!这就是曾大帅派来的救兵?”
“快看他们的打扮!破衣烂衫,草鞋布袜,这…这是叫花子吧?”
“那兵器!锈迹斑斑的大刀片子,几杆破鸟铳,还有竹矛?这能打仗?给长毛送菜还差不多!”
“啧啧,看那脸色,土里土气的,怕是连电灯都没见过吧?”
“哼,就凭这些泥腿子,也想解上海之围?我看曾大帅也是黔驴技穷了!”
洋人的报纸迅速给这支新来的军队起了个刻薄而形象的绰号——“the beggars’ Army”(叫花子军)。这个称号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海滩,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和笑柄。
淮军士兵们听不懂洋文,但能从那些洋人、买办乃至一些衣着光鲜的本地人眼中,读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他们大多来自安徽淮北农村,习惯了泥土和汗水,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如此奇装异服的洋人?面对林立的高楼、轰鸣的机器、光滑如镜的马路,许多人显得手足无措,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自卑。身上的粗布号褂、打着补丁的绑腿、沾满泥泞的草鞋,与周围西装革履、长裙曳地的景象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他们扛着的武器更是寒酸:锈迹斑斑的劈山炮、老掉牙的抬枪、磨损严重的鸟铳、甚至还有不少士兵手持削尖的长竹矛!与洋枪队士兵锃亮的米尼步枪、整齐划一的蓝色制服、擦得发亮的皮靴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连李鸿章本人下船时,也感受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轻视。上海道台吴煦、负责筹措饷械的买办杨坊等人虽然表面恭敬,但眼神深处的疑虑和不信任难以掩饰。租界的洋人领事更是态度倨傲,言语间只关心这支“泥腿子”军队会不会破坏租界的“秩序”和“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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