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王府内的惨叫声尚未平息,郜永宽等人已拿着谭绍光的首级和令箭,疾驰向最近的城门——娄门。城上的守军多是他们的亲信,或已被收买,或慑于“八王”的威势。
“慕王谭绍光抗旨谋逆,已然伏诛!速开城门,迎王师入城!”郜永宽高举着滴血的人头,厉声喝道。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早已在城外枕戈待旦的程学启部淮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涌入了苏州这座不设防的城池。
与此同时,程学启派出的快马,正带着“苏州已克”的惊天捷报,向着李鸿章所在的上海方向,绝尘而去。晨光熹微中,苏州城头那面飘扬了多年的太平天国旗幡,颓然坠落,被无数双军靴践踏而过。这座江南最富庶的城市,以一场血腥的背叛,落入了淮军之手。
李鸿章收到捷报时,正提笔批阅广方言馆的章程,闻讯后,他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笑意,只淡淡说了一句:“传令程学启,妥善安顿降众,勿负朝廷恩德,亦勿负前诺。” 那“勿负前诺”四字,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胜利的阴影下悄然酝酿。
同治二年十一月初五,苏州城头易帜的尘埃尚未落定,城内的空气却已变得粘稠而诡异。程学启率部迅速控制了主要城门和要冲,一面张贴安民告示,一面派人飞马向上海的李鸿章报捷。郜永宽、伍贵文、汪安钧、周文嘉、范起发、张大洲、汪怀武、汪有为等“八王”及其核心部将,则被暂时“礼请”至淮军大营附近一座宽敞的宅院中“休息”,美其名曰“商议善后及整编事宜”。他们带来的两万余部众,被程学启以“避免扰民”、“方便清点整编”为由,集中安置在城外的几处空旷营地,四周被程学启的精锐部队和刚刚入城的常胜军一部(常胜军首领戈登因事暂离)严密“保护”起来。
程学启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李鸿章“妥善安顿降众,勿负朝廷恩德,亦勿负前诺”的指令摆在案头。程学启面色阴沉,盯着地图上被圈出的降兵营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副将和幕僚们肃立两旁,无人敢先开口。
“大帅的意思,你们都明白。”程学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勿负前诺’…哼,那诺言是给他们八颗脑袋听的!可他们呢?要官要爵,还要保留两万精兵、半座城池?这苏州城,是老子们用血换来的!不是他们献城有功换来的!”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两万降兵,皆是百战余生的悍匪!留在苏州,就是两万颗随时会炸的火药桶!朝廷会怎么看?苏南的士绅百姓会怎么想?李中堂的顶戴,还要不要了?!”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清楚,接纳这两万降兵并给予他们地盘和权力,无异于在淮军腹地埋下巨大隐患,更会招致朝野清议的猛烈抨击。李鸿章默许的“前诺”,在冰冷的政治现实和军事威胁面前,已经变得无比脆弱。
“那依军门之见?”一位幕僚小心翼翼地问。
程学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中堂有令,‘勿负朝廷恩德’!朝廷要的是苏南永靖!这两万悍匪,一日不除,苏南一日不宁!为朝廷计,为苏南百姓计,为淮军根基计…只能…” 他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语气斩钉截铁,“斩草除根!”
一个血腥的计划,在淮军高层迅速达成共识:擒贼先擒王,先诱杀郜永宽等为首的“八王”及其心腹将领,再以雷霆手段剿灭群龙无首的降兵大营。
十一月初六,天气阴冷。程学启在城中一处相对宽敞的官署内(或精心布置的大宅)设下盛大宴席,派人“恭请”郜永宽、伍贵文、汪安钧、周文嘉、范起发、张大洲、汪怀武、汪有为等八位降王及二十余名重要部将赴宴,声称要“共商封赏及整编大计,同贺苏城光复”。
郜永宽等人心中虽存一丝疑虑,但自恃献城有功,手握重兵(他们以为营地安全),且程学启同为降将出身,料想对方不敢轻易毁诺。加之程学启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许诺朝廷恩旨不日即下,封赏丰厚,众人遂放松警惕,欣然前往。
宴席厅堂布置得富丽堂皇,红烛高照,美酒佳肴陈列。程学启满面春风,亲自在门口迎接,与郜永宽等人把臂言欢,互道辛苦,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八王及其部将按尊卑落座,淮军方面则仅有程学启和少数几名高级将领作陪,显得“诚意十足”。厅堂四周,侍立着一些看似普通的卫兵,他们面无表情,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学启起身,高举酒杯,朗声道:“诸位王爷、将军!今日苏城光复,全赖诸位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程某已上奏李中堂及朝廷,为诸位请功!朝廷恩旨,想必不日即达!届时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来,满饮此杯,共贺新朝!” 众人齐声附和,举杯畅饮,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就在众人放下酒杯,脸上还带着酒意和笑意时,程学启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彻骨的杀意。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在瞬间死寂下来的大厅中炸响!
“动手!” 程学启厉声暴喝!
随着程学启的怒吼,早已埋伏在屏风后、侧门内、甚至房梁上的淮军刀斧手,如同地狱中冲出的恶鬼,瞬间涌出!他们个个精悍,手持利刃,目标明确,直扑向席间的降王降将!
变故来得太快!郜永宽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一柄钢刀已带着凄厉的破风声,从他身后狠狠劈下!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颈腔中激射而出,溅满了桌上的珍馐美酒!他双目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悔恨,头颅滚落在地。
“程学启!你背信弃……”伍贵文惊怒交加,刚想拔刀反抗,数把长矛已从不同方向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座椅上!
汪安钧反应稍快,怒吼着掀翻桌子想阻挡,但数名刀斧手一拥而上,乱刀齐下,瞬间将他剁成一团血肉模糊!
周文嘉想夺路而逃,刚冲到门口,就被门后闪出的两名淮军士兵用长枪贯穿胸膛,挑在半空!
范起发、张大洲、汪怀武、汪有为以及其他降将,在猝不及防之下,如同待宰的羔羊,在淮军有组织的杀戮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徒劳地咒骂、抵抗、求饶,但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刀锋和无情的劈砍!
厅堂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刀光剑影纵横交错,血肉横飞!惨叫声、怒骂声、骨骼碎裂声、利刃入肉声混杂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滚烫的鲜血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汇聚成小溪,浸透了精美的地毯。浓重的血腥味盖过了酒肉的香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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