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军主力在开都河泥沼中艰难跋涉之时,库尔勒(西部据点)那简陋的土围子里,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白彦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广布眼线。南路清军沿博斯腾湖悄然逼近的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耳中。
“报——!虎帅!南边……南边发现大队清妖!打着‘余’、‘黄’旗号!离咱们后路不到五十里了!”探马滚鞍下马,声音带着哭腔。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探马也冲了进来:“报!开都河大路方向,刘锦棠主力虽然被水所阻,但……但清妖工兵正在拼命铺路,前锋步卒已在涉水强渡!最多……最多一日夜,必到城下!”
白彦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尘土飞扬:“好狠的刘锦棠!好快的余虎恩!这是要把老子包了饺子啊!”他布满血丝的三角眼急速转动,扫过帐内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头目。死守?就凭这破土围子和手下这群惊弓之鸟?面对清军南北夹击的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丝狠戾和决绝闪过他的眼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伯克胡里那龟孙子躲在西四城,正好拿他当挡箭牌!
“传令!”白彦虎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如同夜枭,“所有能带走的粮食、细软,立刻装车!重伤的、走不动的……就地处置!轻伤的和能跑的,跟老子走!立刻!马上!向西!去库车!”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把那些带不走的牲口,全给我宰了!病马、驮马,一头不留!肉分给弟兄们路上吃,内脏、下水、血污……给我扔!往水井里扔!往营房里扔!往所有能扔的地方扔!老子要这库尔勒,变成一座瘟疫地狱!让清妖来了也没法落脚!拖死他们!”
命令如同瘟疫般传开。小小的据点瞬间陷入最后的疯狂。哭喊声、咒骂声、牲畜临死前的悲鸣响成一片。白彦虎的嫡系亲兵如同凶神恶煞,挥舞着屠刀冲向那些被遗弃的伤兵和病弱的驮马,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土墙和地面。成堆散发着恶臭的内脏、污血被抛入水井、倾倒在营房和街道上……整个据点迅速被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笼罩。
白彦虎看也不看身后的地狱景象,翻身上马,带着他最后的核心马队和抢掠的财物,如同受惊的狼群,冲出据点西门,向着库车方向,头也不回地亡命狂奔,卷起一路烟尘。
当余虎恩、黄万鹏的十四营精锐克服了博斯腾湖南岸的艰难险阻,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库尔勒(西部据点)南侧高地时;当刘锦棠的主力终于挣脱了开都河泥沼的束缚,带着一身疲惫和泥泞,兵临城下时——两路大军几乎同时抵达,完成了预定的合围。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攻防战并未发生。
库尔勒据点静悄悄的,土围子的木门洞开,如同怪兽张开的无牙大口。城头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面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荡。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内脏腐烂的恶臭,混合着焚烧的焦糊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余虎恩和黄万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疑惑。先锋斥候小心翼翼地摸进据点,很快回报:
“禀将军!据点已空!白彦虎残部已于昨日深夜遁逃!方向,库车!”
“据点内……惨不忍睹!伤兵尽被屠戮!病弱驮马尽遭宰杀!水井、营房、街道……遍地污血内脏!秽物横流!臭气熏天!”
刘锦棠在众将簇拥下策马进入据点。眼前的景象,即便是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也不禁眉头紧锁,面沉似水。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被随意抛弃、已经开始腐败的士兵和牲畜尸体,引来大群苍蝇嗡嗡盘旋。污秽的脏器和凝固发黑的血块几乎铺满了主要道路,粘稠的液体在低洼处汇聚成令人作呕的小潭。几处水井旁,堆满了散发着恶臭的动物内脏和粪便。整个据点,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瘟疫温床和污秽地狱!显然,这是白彦虎临走前最恶毒的“礼物”——以瘟疫和污染,迟滞甚至摧毁追击的清军!
“好个毒辣的白彦虎!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刘锦棠的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意。他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目光如电,扫过这片人间地狱,最终投向西方库车方向,那正是白彦虎亡命奔逃的路线。
“传令!”刘锦棠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死寂,“全军立刻退出此据点!于上风处高地扎营!严禁饮用据点内任何水源!严禁接触秽物!军医官立刻配制避秽防疫汤药,全军服用!工兵营就近寻找干净水源,重新掘井!”
“余虎恩!黄万鹏!”
“末将在!”
“命你二人,立刻挑选精骑!”刘锦棠的手狠狠指向西方,“轻装简从,携带十日干粮!给我追!循着白彦虎遁逃的踪迹,咬住他!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揪出来!此獠不除,南疆永无宁日!”
“得令!”两员悍将抱拳怒吼,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转身疾步而去,点集最精锐的骑兵。
刘锦棠驻马于高地,望着脚下那座散发着恶臭与死气的废弃据点,又望向西方那被马蹄踏起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库尔勒(西部据点)的“光复”,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扑空后的愤怒和对敌人狠毒手段的凛然。白彦虎,这条滑不留手的毒蛇,又一次在铁拳合拢前溜走,遁入了更深的西域腹地。但猎人的目光,已如跗骨之蛆,死死锁定了他西逃的方向。追剿,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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