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城头,硝烟尚未完全散尽,那面绣着“逐灭倭夷”的旗帜在夏日的微风中缓缓降下。全琫准骑在战马上,望着城门口默默送行的百姓,一个白发老妪突然冲出人群,将一串用稻穗编成的护身符塞进他手中。
“将军,一定要回来啊……”老妪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便在此时,一骑快马从汉城方向疾驰而来,马上的驿使高举着滚金边的诏书:“王命到——全罗道观察使金鹤镇接旨!”
新任观察使金鹤镇慌忙跪地接旨。驿使展开诏书,朗声诵读:“咨尔金鹤镇,今乱事既平,着即督饬各郡执纲所,恪守全州和议诸款。另,速请中日两国撤兵,以安民心……”
跪在人群中的全琫准与金德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景福宫的偏殿内,朝鲜高宗李熙焦虑地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地面。闵妃坐在珠帘后,声音透过帘幕传来:“陛下,清日两国军队滞留不去,这才是心腹大患啊。”
“爱妃有所不知,”高宗停下脚步,愁眉不展,“朕已命金鹤镇催促撤兵,只是……”
话音未落,领议政沈舜泽疾步入殿:“陛下!日本公使大鸟圭介在殿外求见!”
大鸟圭介身着黑色西洋礼服,步履从容地走进殿内。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垂首的朝鲜大臣,最后落在珠帘后的闵妃身影上。
“外臣奉天皇陛下之命,特来告知,”大鸟圭介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日本军队将继续驻留,直至确保朝鲜真正独立。”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沈舜泽忍不住上前一步:“公使阁下,全州和议既成,乱事已平,贵国军队理应撤兵!”
大鸟圭介微微一笑:“据外臣所知,清军也尚未撤离。”
汉城的夏日在潮湿与闷热中缓缓行进,日本公使馆内的气氛却比天气更加凝重。大鸟圭介坐在红木书案前,手中把玩着一支象牙柄的拆信刀,刀刃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寒光。窗外,汉江的雾气笼罩着远处的山峦,一如此刻朝鲜政局般朦胧难测。
公使阁下,书记官郑永邦轻声禀报,袁世凯派人送来照会,再次要求确定共同撤兵日期。
袁世凯负责清朝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位同三品道员,左右朝鲜政局,俨然朝鲜的太上皇。
大鸟圭介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将拆信刀轻轻搁在案上,取过那份用中韩两种文字书写的照会。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回复袁总理,大鸟圭介的声音平稳得出奇,日本政府一贯主张维护朝鲜独立,既然乱事已平,自当与清国同时撤兵。
郑永邦略显迟疑:可是,东京方面的指示......
大鸟圭介抬手制止了他:去准备谈判文书吧,就按这个意思。
就在同一天傍晚,一封加密电报从东京外务省发出,越过对马海峡,送到了大鸟圭介手中。陆奥宗光的措辞异常强硬:
无论如何,不得与清国达成撤兵协议。内阁已决定提出共同改革朝鲜案,此乃帝国国策,望严格执行。
大鸟圭介在官邸的庭院中慢慢踱步,手中的电报已被揉成一团。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军营的号角声。他想起离京时陆奥宗光的嘱托:大鸟君,朝鲜之事关系帝国百年大计,望你不负所托。
六月十六日的仁川港,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大岛义昌少将站在舰的甲板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海岸线。在他身后,满载士兵的运输船正在陆续进港。
将军,副官报告,先头部队已经开始登陆。
大岛义昌放下望远镜,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命令部队在日落前完成集结,立即向汉城开进。
码头上,朝鲜官员面色惶恐地看着一队队日军士兵踏上国土。他们的军靴踏在木板上的声响,如同战鼓般敲击在每个旁观者的心上。
与此同时,在汉城的中国驻朝总理衙门内,袁世凯正与幕僚们紧急商议。
大人,幕僚杨士骧指着地图,日军又在仁川登陆,人数不下两千。加上先前部队,已在汉城周边集结近五千人。
袁世凯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中堂可有指示?
中堂大人仍主张通过外交途径解决,要求我们暂勿轻举妄动。
袁世凯猛地站起,走到窗前。衙门外的大街上,一队日军士兵正列队行进,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电告李中堂,他沉声道,日人野心已昭然若揭,若再不增兵,恐失先机。
六月二十二日,日本外务省向清政府发出第一次绝交书。这份用词强硬的文书被快马加鞭送到天津直隶总督衙门时,李鸿章正在与俄国公使喀西尼会谈。
中堂大人,幕僚盛宣怀匆匆走进花厅,将文书呈上,日本人的绝交书。
李鸿章接过文书,手指微微颤抖。他快速浏览着内容,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公使阁下,李鸿章强压怒火,对喀西尼说,日本此举,实乃对东亚和平的严重挑衅。
喀西尼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中堂大人放心,敝国政府一定会主持公道。
送走喀西尼后,李鸿章立即召集幕僚会议。总督衙门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日本人提出共同改革朝鲜内政,分明是想要夺我宗主之权。李鸿章的声音带着疲惫,但若断然拒绝,又恐予人口实。
周馥建言道:中堂,不如请英美等国出面调停?
盛宣怀摇头:据驻日使馆消息,伊藤博文已与英美公使多次会晤,恐难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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