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指尖离开《大明会典》的封皮时,暖阁里的檀香正绕着梁木慢悠悠地飘。
他抬眼看向还僵在原地的三位阁臣,声音比刚才驳斥 “祖制” 时缓和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方阁老,韩阁老,刘阁老,朕有件事要跟你们议议 —— 张居正的案子,该翻了。”
方从哲心里 “咯噔” 一下,果然来了。
他忙躬身:“陛下,张居正乃万历爷钦定的‘罪臣’,当年抄家夺爵的旨意是先帝亲下的,这……”
“先帝当年为何定他的罪?” 朱由校打断他,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
“是因为他‘专权’,是因为他动了官绅的地,还是因为他让国库多了三百万两银子?”
韩爌忙接话,声音都发紧:“陛下,臣不敢妄议先帝,但祖制有‘子不议父’,翻旧案恐落人口实……”
“落什么人口实?” 朱由校挑眉,目光扫过三人,像刀子似的。
“朕只知道,张居正任首辅时,一条鞭法清了隐田三百万亩,考成法整得吏治清明,北边用戚继光守蓟镇,鞑靼十年不敢近长城;南边用殷正茂平倭寇,斩了三千多贼首!”
“国库从亏空到积银四百万两 —— 这些事,你们谁做到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了些,带着火气:“现在呢?萨尔浒一战败光了边军,辽饷加了三次还填不上窟窿,官绅占地比万历初年还多三分之一!”
“你们却捧着‘先帝旨意’当挡箭牌 —— 是先帝的旨意重要,还是大明的江山重要?”
刘一燝攥着袍角,指节都白了,低声道:“陛下,臣不是反对,只是…… 张居正当年树敌太多,翻案恐惹文官集团不满……”
“不满就忍着!” 朱由校把案上的奏本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啪” 地一声响。
“徐光启要设武学,你们怕武臣夺权;朕要翻张居正的案,你们怕文官不满 —— 你们当阁臣,是替朕管天下,还是替那些既得利益者堵朕的嘴?”
方从哲看着奏本上 “拟准” 两个字,突然叹了口气:“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张居正的案子牵连太广,当年弹劾他的言官,如今还有不少在科道任职,万一……”
“万一他们敢闹,就跟惠世扬一个下场!” 朱由校的声音冷了下来,每个字都硬邦邦的。
“朕再说一遍,谁为大明做事,朕就保谁;谁拦着大明变强,朕就杀谁 —— 张居正有功于国,他的冤屈,朕必须翻!”
这话砸在地上,像块铁。
韩爌和刘一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 —— 他们没想到皇帝为了翻这个案,竟不惜要跟整个文官集团硬碰硬。
朱由校见他们没再说话,放缓了语气:“朕知道你们难。但你们想想,若不让张居正这样的人瞑目,将来谁还敢替朕实心办事?”
“徐光启设武学,将来练出了能打的武将,若功劳被抹杀,谁还肯去辽东拼命?”
他拿起笔,在奏本空白处写了行字:“张居正复官复荫,追谥‘文正’,追封江陵伯,子孙袭爵。”
写完把笔一放:“就这么定了。不止张居正,万历年间的冤案,都得捋捋。”
“戚继光。” 朱由校掰着手指,语速又快又亮。
“平倭时斩了多少倭寇?守蓟镇时让鞑靼十年不敢南下,就因为他是张居正举荐的,死后连个侯爵都没捞着 —— 拟旨,追封定远侯,子孙袭三等爵。”
“还有于谦。” 他又道,眼里闪着光。
“土木堡之变后,是他守着北京,才没让瓦剌掳走先帝,最后却被冤杀 —— 追封临安伯,配享太庙。”
“俞大猷、谭纶这些平倭的功臣,当年没封的爵,没给的赏,一律补上!”
韩爌听得眼皮直跳 —— 这哪里是翻案,这是要把万历朝的旧账翻个底朝天!
他忍不住开口:“陛下,这些事…… 是不是太急了?”
“急?” 朱由校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奈,又带着坚定。
“等建奴打到山海关就不急了?等国库空得发不出军饷就不急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日头:“朕要让天下人知道,为大明尽忠,哪怕生前受冤,死后也有朕给他们撑腰;哪怕子孙落魄,朝廷也不会忘了他们。”
“朕还打算让礼部和工部在京里建座‘贤良祠’。” 朱由校转过身,目光亮得惊人。
“于谦、张居正、戚继光、俞大猷,还有将来为大明立功的人,都供奉进去。春秋两祭,朕亲自去拜 —— 朕要明摆着告诉天下,大明不亏功臣!”
方从哲看着皇帝年轻却坚毅的脸,突然明白了 —— 这不是少年天子一时冲动,这是要借平反冤案、尊崇功臣,彻底扭转朝堂的风气。
他躬身道:“陛下雄才大略,臣…… 臣遵旨。”
韩爌和刘一燝也跟着躬身:“臣等遵旨。”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回内阁就拟旨,三天内把所有旨意都递到司礼监。”
“张居正的子孙,让吏部找出来,择个聪慧的进京,朕授他锦衣卫的职,留在身边当侍卫。”
“戚继光、于谦的后人也一样,有愿意来京的,都给安排妥当。”
“臣遵旨。” 三人齐声应着,退出了暖阁。
走到乾清宫门口时,韩爌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陛下竟有这般雄心……”
刘一燝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些复杂:“是啊,又是设武学,又是翻旧案,还要建贤良祠…… 这是要把万历爷留下的规矩都改了啊。”
方从哲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奏本。
他知道,这些旨意一拟出去,朝堂上必定会炸锅 —— 尤其是东林党,当年弹劾张居正最狠的就是他们的前辈,现在皇帝要给张居正平反,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内阁值房,方从哲没敢耽搁,立刻让文书铺好纸。
韩爌和刘一燝虽然心里仍有顾虑,但皇帝的旨意已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手。
“张居正追封江陵伯,谥号‘文正’……” 方从哲念着,朱笔落在纸上,笔尖微微发颤。
他想起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翰林院编修,亲眼看着言官们一拥而上,把 “专权”“贪腐” 的帽子往张居正头上扣,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后,竟会是自己亲手为他平反。
“戚继光追封定远侯,子孙袭三等爵……” 韩爌提笔时,眉头还皱着。
他是东林党人,从小听的就是 “张居正专权乱政”“戚继光结党营私” 的说法,现在要亲手写这些追封的旨意,心里像塞了块石头。
刘一燝负责拟 “贤良祠” 的旨意,写着 “供奉于谦、张居正、戚继光等功臣” 时,突然停了笔:“元辅,你说…… 东林党那边要是闹起来,咱们该怎么办?”
方从哲放下笔,看着窗外:“还能怎么办?听陛下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把旨意拟得周全些,别给他们挑出错来 —— 陛下要硬刚,咱们就别添乱了。”
韩爌和刘一燝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写。
值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 “沙沙” 声,可三人心里都清楚,这几道旨意一旦发出,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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