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堡外的夜色中，东厂番役和锦衣卫的火把连成一片火海。
许显纯刚抬手要喊 “攻城”。
侧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停下！谁敢动范家一根汗毛，就是与边军为敌！”
粗犷的喝骂划破夜空。
许显纯猛地回头。
只见数百名边军铁骑疾驰而来，马刀在火把下闪着冷光，为首的正是游击宁国龙和守备王威。
“宁游击、王守备！你们这是何意？”
许显纯按紧腰间佩刀，语气又惊又怒。
“本督奉旨抄查晋商范家，尔等竟敢阻拦？”
宁国龙勒住马，冷笑一声，马鞭指着许显纯。
“许大人，张家口堡是边军防区！没有兵部调令，谁也不能擅动！”
“范家是堡内望族，哪来的贪腐证据？怕不是你想假公济私！”
王威也跟着帮腔，马刀指向厂卫。
“没错！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边军铁骑缓缓逼近，马蹄踏得地面 “咚咚” 响，与厂卫形成对峙。
空气瞬间凝住，连火把的火苗都像不敢动。
许显纯身后的千户卢朝晖见状，悄悄摸出信号筒。
“咻” 地朝天空放出。
红色信号弹炸开，照亮夜空，这是向附近白杆兵、浙兵求援的信号。
信号弹刚落，远处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旗帜 “哗啦” 的飘动声。
“是白杆兵和浙兵的旗号！”
一名厂卫高声喊，声音里满是惊喜。
许显纯抬头望去，夜色中 “秦” 字旗和 “陈” 字旗越来越近。
秦良玉的白杆兵、陈策的浙兵，早接到他的提前传讯在附近待命，见信号就赶来了。
宁国龙和王威的脸瞬间白了。
白杆兵平播州、抗后金，战力赫赫；浙兵是南征北战的精锐，他们麾下的边军虽是骑兵，却根本打不过这两支劲旅。
“怎么办？他们人多，硬拼肯定不行！”
王威凑到宁国龙身边，声音发颤，马刀都握不稳了。
宁国龙攥紧马刀，指节发白，却迟迟没下令。
他知道，跟白杆兵、浙兵开战，就是找死。
边军铁骑的气势瞬间垮了，有的士兵悄悄往后退，马耳朵都耷拉下来。
杀机悬在半空，谁也不敢先动手。
就在这时，一辆黑漆马车从张家口堡内驶出，“嘎吱” 停在两军中间。
晋商范明正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个红绸锦盒，笑得满脸褶子。
“宁游击、王守备，许大人，稍安勿躁！”
范明正走上前，“哗啦” 打开锦盒，金灿灿的金条滚出来，在火把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老夫知道各位都是为了公务，没必要伤和气。”
他转向宁国龙和王威，声音带着诱惑。
“只要两位将军保范家平安，老夫愿出五百万两岁利，再跟二位合股做铁器买卖！”
“以后咱们一起发财，岂不比在边塞刀尖舔血强？”
王威眼睛瞬间亮了，刚要开口答应。
宁国龙突然按住他的胳膊。
白杆兵、浙兵还在旁边，他不敢赌。
范明正见状，又转向许显纯，把锦盒递过去。
“许大人，您奉旨办事，无非是为朝廷筹钱。”
“老夫愿捐一百万两白银充军饷，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范家这一次。”
卢朝晖连忙凑到许显纯耳边。
“大人！万万不可！陛下在东厂安了眼线，您收了银子，就是掉脑袋的罪！”
许显纯猛地回过神，一脚踹翻锦盒。
金条 “叮当” 砸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放肆！”
许显纯指着范明正的鼻子骂。
“你竟敢用银子亵渎陛下的圣旨？本督就是死，也不会收你的脏钱！”
范明正脸上的笑僵住，眼神瞬间阴狠。
许显纯不吃这套，那就换个目标。
他转身跑到白杆兵、浙兵阵前，张开双臂大喊。
“白杆兵、浙兵的弟兄们！你们千里来辽东，不就是为了军饷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在空中晃了晃。
“只要你们袖手旁观，老夫这就给你们五百万两现货！每人能分五十两！不比跟着许显纯卖命强？”
白杆兵、浙兵的士兵们瞬间骚动起来。
他们确实缺饷，有的半年没拿到俸禄，五十两银子够一家人过两年好日子，谁不动心？
“弟兄们！别听他的！”
白杆兵将领秦邦屏拔刀喊道，刀光映着他的脸。
“我们是陛下的兵，岂能为了银子背叛朝廷？”
可骚动没停。
有的士兵悄悄握紧长枪，眼神盯着地上的金条；有的转头看将领，眼里满是犹豫；还有的互相递眼色，显然在盘算。
范明正看着阵前的骚动，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转身就往张家口堡城楼跑。
“多谢弟兄们体谅！只要你们不动手，银子马上送到！”
“动手！”
范明正刚跑上城楼，就对着守军嘶吼。
“弓箭手瞄准厂卫！只要他们敢动，就放箭！”
城上的文荃早按捺不住，立刻下令。
“放箭！别让厂卫靠近城门！”
“咻咻咻 ——”
箭雨朝着厂卫射来。
许显纯连忙喊 “举盾”，厂卫们举起盾牌，箭杆 “砰砰” 砸在盾上。
城下，宁国龙、王威见范明正动了真格，也咬牙下令。
“边军听令！围住厂卫！别让他们跑了！”
边军铁骑立刻冲上来，把厂卫围在中间，马刀架在厂卫脖子上，气氛瞬间到了临界点。
许显纯看着周围的边军、城上的箭雨，还有阵前骚动的白杆兵、浙兵，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他没想到，范明正的银子，竟能撬动这么多人。
堡门内外，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白杆兵、浙兵的士兵们还在犹豫。
有的盯着地上的金条，手指攥得发白；有的看着秦邦屏，等着将领下令；还有的悄悄把长枪对准边军。
他们虽心动，却没忘了自己是大明的兵。
忠诚与利益，鲜血与白银，就在这一瞬，等着他们抉择。
而远在京城乾清宫内，朱由校还在跟阁臣们商议。
“抄没范家后，把银子分三成给辽东军，两成给九边，剩下的充作官厂本钱。”
他不知道，张家口堡正爆发一场关乎军心、朝政的危机。
而这场危机的结果，将决定大明边军的忠诚，也决定反贪风暴能不能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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