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打击和无处不在的嘲讽,像一层厚重湿冷的寒冰,紧紧包裹着叶凡,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穿梭在教室、食堂和那间拥挤的宿舍之间。
除了必要的课程,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独自钻研那本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的《基础异能入门》,或是闭目冥想,努力与体内那缕如同顽劣游鱼般难以掌控的吞噬之力进行沟通。
他去食堂总是挑最角落、灯光最昏暗、也是最靠近潲水桶的位置,并且刻意错开用餐高峰,等到大部分学生都酒足饭饱离开后,才匆匆现身,快速扒拉完那份永远寡淡无味的炖菜和能硌疼牙床的黑麦面包,然后像躲避什么似的迅速离开,竭力避免与任何人有不必要的视线接触或交谈。
E班的同学大多也默契地忽视了他的存在。在这个资源匮乏、人人自危、拼命想抓住哪怕一丝上升机会的最低阶层班级里,和一个被贴上“着名废物”、“关系户”标签的人扯上关系,无疑是愚蠢的,不仅可能被连带嘲笑,更可能被划入“无可救药”的圈子,从而失去本就渺茫的机会。
王涛等人偶尔投来的讥讽目光和刻意提高音量的风凉话依然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见叶凡始终像一块浸透了冷水的石头,毫无反应,他们也渐渐觉得索然无味,将更多的“关注”转向了其他稍微有点潜力却又没什么背景的同学身上。
这天中午,叶凡照例在食堂人潮退去大半后,才低着头走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冷却后特有的油腻气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他径直走向那个最偏僻的角落,放下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对着餐盘里几块看不出原形的炖土豆和一小块坚硬的黑麦面包,食不知味。
他的脑子里还在反复推演着早上理论课关于不同属性能量在经脉中运行路径差异的图解,手指无意识地在沾满油渍的桌面上徒劳地比划着,试图理解那玄而又玄的“能量引导”概念。
突然,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怯意:“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叶凡猛地一怔,从深沉的思绪中被硬生生拽了出来,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的蓝色连衣裙、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女孩站在桌旁,手里端着一个只有简单一菜一汤的餐盘。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清澈的浅棕色,像被山泉洗过的琥珀,亮晶晶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浅浅的微笑,看起来干净又温和,与食堂里略显压抑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叶凡彻底愣住了。自从进入这所等级森严的学校,从未有人主动靠近过他方圆三米之内,更别说用这样平和甚至带着点礼貌征求意味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一时之间大脑仿佛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凭着本能,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谢谢。”女孩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轻轻地将餐盘放在叶凡对面,动作轻柔地坐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开始吃饭,而是看了看叶凡餐盘里几乎没动多少、已经有些凉掉的食物,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郁结与不符合年龄的疲惫,声音轻柔地说:“今天的炖菜好像盐又放少了,是吧?黑麦面包也比昨天的更硬了。我妈妈说,就算味道不好,也要尽量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和想事情。”
叶凡再次一愣,这种带着家常烟火气的、朴素的关心,让他感到极度陌生而突兀,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警惕地没有接话,只是用沉默而疏离的目光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嘲弄的痕迹。
女孩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和审视,自顾自地开始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吃饭,仿佛每一口食物都值得珍惜。吃了几口,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抬起头,目光真诚而坦率地看向叶凡,主动自我介绍:“那个……我叫林晓。是E班11组的,就在你们12组隔壁。我……我知道你,叶凡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清晰地叫出,叶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肌肉微微收缩,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嘲笑和恶意。
然而,林晓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阳光,出乎意料地穿透了他厚厚的心理防线。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要那样的。”林晓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诚恳,“他们说的那些话,很难听,很不公平。其实……我的异能也很弱,是E级的植物沟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腼腆、无奈,却没有丝毫自卑,“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很神秘,是不是?但其实……效果微乎其微。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些小草、或者不太复杂的植物的情绪,比如它们是渴了,还是被太阳晒得有点没精神了,最多……最多能在心里跟它们说说话,它们大概率也是听不懂的。除了能帮我爸妈看看地里庄稼大概缺不缺水,几乎没什么实际用处。比起你的SSS级,差得太远了,根本没法比。”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讽刺或嫉妒,只有一种淡淡的、同病相怜般的坦然和对自己能力的清晰认知。这种坦诚,反而让叶凡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些,但他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
长久以来的遭遇让他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耐心等待着对方露出可能的破绽或真实意图。
林晓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信任,她轻轻叹了口气,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餐盘里寥寥无几的菜叶,目光投向窗外远处仿佛无限延伸的灰色天空,继续说道:“我爸妈都是最普通的人,没有觉醒任何异能。他们在第三新城外面的公共种植区工作,每天就是和土豆、黑麦、还有贫瘠的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非常辛苦,收入却只够勉强糊口。他们几乎是榨干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又碰巧遇到学校今年扩招,降低了一点点对偏远区域考生的门槛,我才侥幸拿到了一个名额进来的。”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种坚定而温暖的光芒,“所以我特别珍惜这个机会。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这里学好知识,将来也许……也许能利用我这点微弱的异能,结合学到的理论,培育出更耐旱、产量也能稍微高一点的农作物种子。不需要多厉害,哪怕只是让每亩地多收十几斤粮食,这样,种植区像我爸妈那样的人就能稍微轻松一点,因为粮食短缺而饿肚子的人……或许也能少几个。”
她的愿望朴实无华,甚至有些渺小,却像一颗被细心呵护的种子,蕴含着一种温暖而坚韧的力量。
叶凡沉默地听着,心中的冰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裂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他第一次真正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孩:她的脸庞算不上多么漂亮,但很干净;手指并不纤细白皙,甚至指关节有些粗大,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粗糙痕迹,像是长期做一些粗活留下的;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而坚定,像从未被污染过的溪流。
“你……”叶凡迟疑了一下,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你不觉得我的异能……很可笑吗?连最基础的E级标准都达不到,像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几乎是自虐般地,自己主动撕开了伤口,说出了那个最刺耳的评价,想看看对方的真实反应。
林晓转过头,认真地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为什么会可笑?异能就像不同品种的种子,有的发芽快,抽叶早,比如那些元素系;有的长得慢,但根系扎实,比如很多强化系;还有的种子非常特别,它们需要特别的土壤,或者需要等待一场特别的雨水,才能展现出它独一无二的形态。你的异能只是……还没找到适合它发芽生长的方法吧?”
她顿了顿,举例道:“就像我的植物沟通,虽然弱,但有时候也能隐约感觉到哪一小块地的土质不对劲,好像‘生病’了,能提前告诉我爸妈避开那里播种,或者想办法改善一下。只要有用,哪怕只是一点点,就不能说是可笑。存在,就一定有其意义。”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光芒,身体微微前倾:“而且,SSS级啊……光是听起来就感觉充满了无限可能,像神话故事一样。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郑老师登记表上写的名字真的叫‘吞噬’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酷,又有点让人害怕。”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用这样平等、带着纯粹探讨意味而非嘲讽贬低的眼神和语气和他讨论异能,也许是林晓身上那种平和、坚韧又善良的气质无形中瓦解了他的心防,叶凡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像挤牙膏一样,低声说道:“嗯。是叫这个。它……它好像很喜欢‘吃’能量。能吸收进去,但是……就像个无底洞,只知道吃,却不知道怎么吐出来,或者用出来。”他谨慎地省略了能量晶和月季花的具体经历,只描述了最表层、最直观的感受。
“吸收能量?”林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被点燃的火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它只能吸收好的、纯粹的能量吗?如果是坏的能量呢?比如……植物生病了、快要枯萎的时候,体内会不会也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让它们‘痛苦’的能量?你能不能……能不能像医生一样,把那些不好的坏能量吸收掉?让植物变得舒服一点?”
这个突如其来的、极具想象力的想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叶凡脑海中的迷雾,让他猛地怔住了!
坏能量?吸收掉?治愈?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吞噬之力!这股力量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原始而贪婪的,带着一种来者不拒、填不满的饥饿感,从未区分过能量的“好”与“坏”,只有“能吸收”和“不能吸收”的区别。但是,如果……如果它的本质并非单纯的掠夺,而是某种形式的“能量转化”或“净化”?如果它真的能剥离或者吸收掉对生物有害的负面能量、病害能量呢?那岂不是……
看到叶凡瞳孔微缩,陷入深深的沉思,林晓更加兴奋了,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宝藏:“实操区后面,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废弃植物园,以前是给拥有植物相关异能的学长学姐练习用的,后来他们有了更好的温室,这里就差不多荒废了!但我很喜欢那里,安静,而且还有不少顽强活着的植物!我经常偷偷去那里练习沟通!就在前几天,我发现一盆被丢在角落的‘落地生根’有点不对劲,好几片叶子都黄了,蔫蔫的,靠近泥土的根茎部位好像也有点发黑腐烂的迹象,我用了沟通异能,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它传递出的那种很‘痛苦’、很‘难受’的情绪波动,但我能力太弱了,根本没办法救它,只能干着急……你要不要……下午放学后,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你的异能,你的‘吞噬’,能帮到它呢?”
她的语气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期待和一种纯粹的、想要帮助一棵植物、同时也想为叶凡找到一条出路的善意。这个提议大胆而冒险,完全超出了课本的范畴。
叶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风险未知,结果未知。失败的可能性极大,甚至可能让那棵植物死得更快,或者引发其他不可控的变化。
但另一方面,这又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他异能除了“吸收变强”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性的猜想!而且是积极的、带有帮助和治愈性质的、足以颠覆所有人嘲笑的猜想!
拒绝吗?回到那孤独的、被人肆意嘲笑的、看不到一丝亮光的绝望循环里去? 接受吗?去尝试一个可能再次失败、甚至可能带来更糟后果、让他坐实“破坏王”之名的实验?
他看着林晓那双清澈见底、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一种单纯的、想要拯救一棵植物的迫切,和一种或许能帮到新朋友的希冀。
食堂的喧嚣仿佛渐渐远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足足持续了十几秒,叶凡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最终,他听到自己干涩得有些发紧的声音,冲破了一层无形的障碍,轻轻地响起: “……好。下午放学,植物园见。”
林晓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温暖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连绵的阴雨,明亮得几乎有些耀眼:“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知道一条近路,比较隐蔽!我下午下课早,我先去那边等你!那里平时真的几乎没人去的!”
她飞快地吃完餐盘里最后几口已经凉透的饭菜,端起餐盘,对叶凡用力地、开心地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得像一只小鹿,几乎是蹦跳着离开了食堂。
叶凡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心情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餐盘里冰冷的食物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入口,他甚至拿起那块硬邦邦的黑麦面包,用力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
第一个朋友? 或许现在定义还为时过早。 但至少,是第一个没有带着偏见、歧视和恶意主动靠近他的人。 是第一个愿意抛开那些可笑的流言和表面的废物评价,试图去理解他那“废物品级”异能背后可能隐藏的玄机的人。 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
下午的课程,叶凡第一次无法集中精神。理论课老师讲的能量守恒定律和转化效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的心思早已飘到了那个神秘而破败的小植物园,飘到了那盆据说正在承受“痛苦”的落地生根上,飘向了那个未知的、可能充满风险却也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大胆尝试。
吞噬……吸收坏能量?治愈植物? 这真的可行吗?原理是什么?该如何控制? 如果可行,那将意味着什么?他的异能是否并非单纯的破坏与掠夺? 如果不可行,甚至加速了植物的死亡……他又该如何面对林晓那充满信任的眼神,如何面对这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小却珍贵的希望?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悠长而清晰,仿佛宣告着一个新征程的开始。
叶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压入心底。他快速地收拾好书包,将那本《基础异能入门》小心地塞进包里,仿佛带上了一件重要的装备。然后,他迈着比往日略显急促却坚定的步伐,朝着与林晓约定的那个位于校园边缘的角落,一步步走去。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又一次失败的苦涩,还是一线微弱的光芒,这至少是一个开始,一个由善意和勇气共同催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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