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白居易《长恨歌》
认知的壁垒，世界的框架，自我的定义…在这一瞬间，被那维生舱中赤裸的、被无数管线缠绕的、属于自己的苍白躯体，砸得粉碎！
那不是幻觉，不是臆想，不是能量扭曲出的幻象！
那是冰冷、精确、带着残酷到极致的真实感的——现实！
“不…不…不可能！！！”
荀渭的嘶吼声撕裂了核心空间内能量的轰鸣，那声音里蕴含的并非愤怒，也非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整个存在根基被连根拔起、扔进虚无后的极致崩溃与绝望！他眼前的一切——暗红的能量、破碎的封印、焦急的王叔——都在剧烈地旋转、扭曲、褪色，仿佛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融化成混乱而无意义的污迹。
唯有时空另一侧，那维生舱中静默的、被仪器和数据环绕的“自己”，清晰得刺眼，真实得残忍。
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四肢百骸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要瘫倒在地。
“少爷！”
王铣的惊呼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老护卫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清晰地看到荀渭瞬间面无人色、精神崩溃的模样，以及那平台上突然裂开的夹层中露出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闪烁着诡异绿光的“小方块”和“细线”（电路板与芯片）。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强壮的手臂死死架住几乎软倒的荀渭，焦急地吼道：“少爷！您怎么了？！振作点！那是什么鬼东西？！是不是那鬼东西害的您？！”
王铣的吼声和手臂传来的坚实力量，像一根微弱的锚，暂时拴住了荀渭那即将飘散、坠入无边黑暗的意识。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瞳孔艰难地聚焦，视线再次落在那裂缝中的电路板上，又猛地抬起来，死死盯住星枢核心镜面上投射出的、那个维生舱中的自己。
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充斥着狂暴古代能量的秘境核心，一边是冰冷整洁的未来科技维生舱。
一边是历经两世风霜、手握重刀、身负血仇与守护之责的“古代”荀渭。
一边是赤身裸体、无知无觉、浸泡在营养液中被仪器维持着生命的“现实”荀渭。
哪一个才是真？哪一个才是幻？
或者说…都是真的？都是…假的？
巨大的荒诞感和撕裂感，几乎要再次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但这一次，一股极度冰冷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强行压下了那灭顶的崩溃。
不能…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无论我是谁！
那维生舱中的画面，旁边跳动的警告文字【体验者意识波动超限！精神阈值濒临崩溃！强制维稳程序启动失败！请求执行最终预案‘涅盘’！】…都清晰地表明了一点——
有“人”正在监视着这一切！并且，准备对他的“意识”采取某种极端措施！
“最终预案‘涅盘’”？这听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是…清除、格式化、或者更糟！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自己被那个所谓的“最终预案”处理掉之前，弄清楚真相！至少要…掌握一点主动权！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真相那焚心蚀骨的渴望，压过了一切混乱与恐惧。
他猛地站直身体，反手紧紧抓住王铣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老护卫坚硬的肌肉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急切：“王叔！看着我！听我说！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怕！跟我一起，毁了那些发光的小方块！快！”
他的眼神疯狂而偏执，却有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铣虽然满头雾水，心中惊涛骇浪，但对荀渭无条件的信任和十五年磨砺出的决断力让他瞬间做出了选择。他重重点头，虎目圆睁：“好！老汉我听少爷的！”
“幻星镜！”荀渭低吼一声，额上镜片微光闪烁，瞬间锁定了那裂缝中几处能量波动最关键、结构最精密的芯片节点。“用刀！破坏它们！避开那些发光的细线（电路），直接斩碎黑色的核心！”
他自己则猛地将那只剩本能嗡鸣、能量紊乱的暗蓝色多面体从接口中拔出，转而将全部精神，疯狂地灌注向怀中那两枚来自“现实”的黑色密钥残片！
既然这“现实”的造物能干扰此地的“古代”封印，既然它们与这世界的底层运行息息相关…
那就赌一把！
赌这来自“现实”的碎片，能对同样来自“现实”的、维持着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硬件，产生更直接、更致命的干扰甚至…破坏！
“给我…反应！”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化作驱动这碎片的燃料！
或许是强烈的情绪共鸣，或许是他的意志真的穿透了某种屏障…
那两枚一直相对被动的黑色碎片，在这一刻，竟然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它们表面的纹路亮起的不再是冰冷的白光，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
一股与之前干扰能量截然不同的、更加原始、更加混乱、更加…具有“破坏”意味的波动，猛地从碎片中散发出来！
这股波动并非针对封印法阵，而是如同无形的病毒，直接穿透了物质的阻隔，精准地涌向那裂缝中暴露的电路板和芯片！
“滋滋滋…噼啪！”
裂缝中，那些原本闪烁着规律绿光的芯片，指示灯瞬间疯狂乱闪，甚至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几块核心芯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焦糊、甚至微微熔化！精密排列的电路板上，细小的线路开始断裂、卷曲！
几乎是同时！
上方，星枢核心镜面上投射出的维生舱画面，猛地剧烈闪烁、扭曲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布满雪花和扭曲的条纹！那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流变得混乱不堪，刺耳的警报声（虽然听不见，但能通过画面感知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
【警告！底层物理接口遭到未知干扰！硬件层损伤！】
【错误！错误！无法连接至辅助运算单元！】
【最终预案‘涅盘’启动受阻！重复，启动受阻！】
【请求人工干预！请求…滋啦…】
冰冷的电子提示文字变得断断续续，最终被一片乱码取代！
有用！竟然真的有用！
荀渭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虽然不明白原理，但这来自“现实”的密钥碎片，似乎真的能对维持这个“世界”的物理基础造成影响！
“王叔！就是现在！”荀渭厉声喝道。
早已准备好的王铣，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沙场、饮血无数的百炼长刀，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狠狠地斩向那裂缝中几处被荀渭指出、且正在冒烟的关键芯片节点！
“锵！咔嚓！噼里啪啦！”
金属与硅基物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那些精密而脆弱的芯片在王铣狂暴的刀锋下不堪一击，瞬间被斩得粉碎！连带周围的电路板也被蛮力破坏得一片狼藉！
更多的电火花爆闪出来，甚至引燃了某些元件，发出焦臭的气味！
这一次的破坏，远比黑色碎片造成的软件干扰更加直接，更加物理！
轰——！！！
整个核心空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天翻地覆般的剧烈震动！
不再是能量躁动，而是更像某种…根基的动摇！
上方的星枢核心，那镜面般的表面猛地暗了下去，维生舱的画面和数据流瞬间消失无踪，重新被狂暴的、无序的暗红色能量雷霆所充斥！但这一次，那能量的狂暴中，似乎带上了一种…“失控”的、不再被任何程序约束的混乱！
四周由能量构成的墙壁，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纷纷炸裂，然后又以更加疯狂、更加毫无逻辑的方式胡乱拼接起来！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时空的碎片在这里野蛮地碰撞、交织！
脚下的地面在轰鸣中开裂，更多的金属夹层和管线暴露出来，有些闪烁着电火花，有些则喷出白色的冷却气体或是黑色的润滑液！整个遗迹，仿佛一个被撕开了外壳的巨兽，露出了内部冰冷而混乱的机械内脏！
“成功了？！我们…我们破坏了这鬼地方的根基？！”王铣拄着刀，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又惊又疑。
荀渭却没有丝毫喜悦，脸色反而更加凝重。他紧握着发烫的黑色碎片，感受着整个空间的剧烈震颤和能量的彻底失控。
破坏底层硬件，确实暂时阻止了那个“最终预案‘涅盘’”的执行，似乎也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星穹之眼”或者说“现实”那边对此地的监控和控制。
但是…
这也可能意味着…彻底释放了上方那个失去了所有约束和平衡的…
星枢核心碎片！
一个完全失控的、来自天外的、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可怕存在！
这到底是阻止了灾难，还是…亲手点燃了更恐怖的导火索？！
“嗡——！！！”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想，上方那彻底失去所有束缚的暗红色晶体，猛地向内一缩，仿佛呼吸般骤然停滞了一瞬！
整个核心空间的所有声音、所有震动，仿佛都被这一缩所吞噬！
绝对的死寂，降临了不到一息。
然后…
是远比之前所有动静加起来都要恐怖无数倍的…
能量总爆发！
暗红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第四十二章 完）
喜欢千秋一烬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千秋一烬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