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屈原《离骚》
冰冷死寂的地下洞窟，唯有四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混合着外界隐约的风雨，构成一曲诡异而压抑的伴奏。那巨大金属残骸最后迸发出的冰冷电子音和幽蓝光芒，如同短暂惊醒的远古幽灵，在留下几句支离破碎、却足以撼动认知的谶语后，再次陷入了万古长眠。
荀渭死死攥着手中那卷变得滚烫的金属卷轴，指尖传来的灼热感与那冰冷电子音带来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滞又沸腾。
第七号勘探单元…古密钥…断界计划…摇篮…污染…
这些词汇如同拥有魔力，在他脑海中疯狂撞击，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骇人无比的轮廓。
一个远比当前朝代、甚至比前朝神工坊更加古老的“计划”？一次以“断界”为名的、最终失败了的宏大行动？一个被称为“摇篮”却被“污染”的地方？而自己手中的密钥，竟然是这个古老计划认可的“古密钥”？
这巨大的金属残骸，这处深埋地下的遗迹，才是“星穹之眼”那些诡异技术真正追溯的源头？他们是在挖掘和利用这些古老的、危险的遗产？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东…东家…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一名护卫牙齿打颤，声音充满了恐惧，握着刀柄的手抖得厉害。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山猫虽然同样震惊，但毕竟经历更多，强自镇定下来，警惕地注视着那再次陷入死寂的巨大残骸，低声道：“像是…像是这铁疙瘩最后留下的话…它说…识别了‘古密钥’？”
他的目光落在荀渭手中那卷发光的金属卷轴上。
荀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此地也绝非久留之地。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再说。”他沉声道，小心地将那卷发烫的金属卷轴贴身收好。卷轴入手后，温度似乎正在缓缓降低，表面的流光也逐渐内敛。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残骸和周围的骸骨，对着它们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无论这些古老的先驱者是谁，为何葬身于此，他们都值得一份敬意。
四人循着原路，小心翼翼地退出这处令人心悸的地下遗迹。重新回到风雨交加的荒丘地面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漆黑如墨。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凭借记忆和感知，荀渭带着三人又艰难跋涉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一处背风的、半嵌入山体的岩缝。岩缝不大，但足以容纳四人避雨，位置也相对隐蔽。
山猫找来一些尚未完全湿透的枯枝败叶，又掏出火折子——幸好这关键之物他用油纸包着贴身收藏，竟还保留着一点火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生起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四人疲惫而苍白的脸，也带来了些许宝贵的暖意。他们围坐在火堆旁，烘烤着湿透的衣物，处理着伤口，沉默无声，气氛依旧沉重。
荀渭取出那卷金属卷轴。此刻它已完全恢复了冰冷的触感，表面的流光也彻底消失，看起来就像一卷普通的、略显古老的金属箔卷轴，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
他尝试着像之前一样，将精神力缓缓注入其中。
这一次，卷轴有了反应！但却不再是直接的信息冲击，而是表面再次浮现出那些细密如星辰的光点。这些光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开始组合、变化，最终形成了一幅幅极其复杂、不断流转变化的立体结构图和能量运行图谱！
这些图谱的精妙与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神工坊秘录》中的记载！它们涉及的原理玄奥非凡，似乎是在阐述一种如何利用大地脉动、星辰引力乃至更深层次能量来构筑某种稳定屏障或转化核心的方法！
荀渭看得目眩神迷，却又难以完全理解。这更像是一种…理论蓝图和基础框架？而非具体的器物制造图纸。其核心思想，似乎与“稳定”和“隔绝”有关。
难道…这就是那冰冷电子音中提到的“断界计划”的一部分？试图建立某种屏障，来隔绝所谓的“污染”？
而那“古密钥”，似乎是启动或控制这些设施的关键？
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这些深奥的图谱，只能将其牢牢记忆在脑海深处。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东西的价值，或许远超一件神兵利器，它可能关乎到这个世界的某种根本法则。
收起卷轴，他又拿出那块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绣着无瞳齿轮眼的布料，以及那块劣质金属片。
“你们怎么看这个图案？”荀渭将布料递给山猫。
山猫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从未见过…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不像好东西。那些黑衣人身上都有这个？”
“袭击我们的那批人，似乎都有。”荀渭沉吟道，“但这图案，与我之前知道的‘星穹之眼’标志有所不同。”他简要描述了之前遇到的金属苍鹰和“暗爪”杀手可能使用的标志。
“东家的意思是…袭击我们的，和北溟的那些，可能不是一伙的？”山猫反应很快。
“或许同源，但目的、手段乃至阶层可能不同。”荀渭分析道，“北溟的‘暗爪’更诡秘，擅长潜行暗杀。而今晚这些人，更加悍勇直接，配合也更像军中作风。还有那金属杀手和水鬼…力量层次更高，更像是…专门的清道夫或狩猎者。”
他拿起那块劣质金属片：“而这种金属，似乎也只是下级单位使用。我怀疑，‘星穹之眼’内部派系复杂，等级森严，甚至可能…在执行不同的任务。”
这个推断让众人心情更加沉重。一个如此庞大、结构复杂、且拥有超越时代力量的隐秘组织，其威胁程度难以估量。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名护卫问道，“船没了，和山寨也断了联系，玉京还去吗？”
“去！必须去！”荀渭眼神坚定，“敌人越强大，越说明玉京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或力量。父亲的冤案、神工坊的过往、乃至这‘断界计划’的线索，恐怕都指向那里。”
他顿了顿，道：“当务之急，是治好伤，恢复体力，然后设法与山寨取得联系。”
他看向山猫：“山猫，你伤势最轻，明日天亮后，你冒险潜回石泉镇附近，不要进镇，在镇外通往山寨方向的必经之路上，留下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标记，指明我们大概的方位和情况。秦岳看到标记，一定会派人来接应。”
“明白！”山猫重重点头。
“在此之前，”荀渭目光扫过幽深的雨夜，“我们需要食物和水。”
一名护卫苦着脸道：“这荒山野岭，又下着雨，哪里去找吃的？”
荀渭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拿出了那枚优质的金属碎片。他回想之前在地下洞窟，这碎片与那金属卷轴产生共鸣的情景，心中萌生一个念头。
他再次尝试将精神力注入碎片，但这一次，不再是试图激发它，而是将自己的意念——对“可食用植物”、“清洁水源”的强烈渴求——缓缓灌注其中，同时将其贴近地面。
奇迹发生了！
那金属碎片再次微微温热起来，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纹路亮起了淡绿色的、柔和的光芒！并且，碎片本身产生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指向性的牵引感！仿佛在指引着某个方向！
荀渭心中一震！这碎片…竟然还有这种用途？它似乎能感应到一定范围内的特定物质？或者说…它能对使用者的意念做出某种程度的反馈？
“跟我来！”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循着那微弱的牵引感向前走去。
山猫三人将信将疑地跟上。
在碎片的指引下，他们在荒丘中穿行了一小段路，果然在一处岩缝下发现了几株挂着水珠、长着紫红色浆果的灌木！那浆果山猫认得，是一种无毒且能补充体力的野果！
接着，碎片又指引他们找到了一处从岩壁渗出的、汇聚成小洼的清澈山泉！
四人简直喜出望外！连忙采集浆果，饱饮甘泉，又用皮囊装满了清水。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收获，但在绝境之中，却无疑是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荀渭手中的“密钥”碎片，功能远不止于此！它或许还藏着更多未被发掘的用途！
希望，如同这微弱的篝火，再次在众人心中点燃。
他们返回岩缝，依靠着这点食物和清水，以及宝贵的火堆，艰难地度过了一个漫长而警惕的夜晚。
翌日清晨，雨终于停了，天色依旧阴沉。山猫仔细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带上短刃，对着荀渭重重点头，而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出岩缝，消失在朦胧的晨雾之中。
荀渭则与另外两名伤员留在岩缝，继续运功疗伤，等待救援。
他取出那金属卷轴，再次沉浸在那浩瀚繁复的立体图谱之中，试图理解那“断界”理论的冰山一角。
时间在寂静与期待中缓缓流逝。
约莫午后时分，正在闭目调息的荀渭，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地望向岩缝之外！
远处，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却绝非山猫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正在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快速接近！
是山猫带人回来了？还是…敌人追来了？！
荀渭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岩缝入口，示意两名护卫噤声，全力戒备。
他的手，缓缓握住了“断星”的刀柄。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衣物刮擦灌木的声响…
（第五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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