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九年,冬。
初雪降临北京城,将紫禁城的琉璃瓦覆上一层素白,仿佛为这煌煌盛世披上了一件冰冷的袈裟。四方战报与治理奏章依旧如雪片般飞入乾清宫,朱常洛于暖阁之中,审视着这份由钢铁、火焰、汗水与隐忍共同铸就的帝国画卷。扩张的狂潮逐渐退去,显露出的不仅是广袤的新土,更有那被浪涛掩盖的礁石与深渊。
定北城的修筑在严寒中变得异常艰难,冻土如铁,民夫冻伤、逃亡者日增。督造官严格执行朱由检“杀一儆百”的指令,当众处决了几名领头怠工和试图逃跑的蒙古降兵,血腥味混杂着冻土的腥气,暂时压制住了营地内的躁动,却也如同在冰层下埋下了更多怨恨的种子。
与此同时,吴三桂的“战功”却在北疆军中广为流传。他麾下的骑兵来去如风,对罗刹骚扰队伍和零星叛乱的蒙古部落手段酷烈,往往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其勇猛果决,甚至在某些层面上盖过了坐镇后方、更注重体系建设的定王朱由检。军中一些少壮派军官,对吴三桂的赫赫战功钦佩有加,认为唯有如此霹雳手段,方能真正震慑北疆。而吴三桂本人,在一次次成功的追击与清剿中,享受着权力与杀戮带来的快意,其眼神中的锐气与野心,也随着战功的积累而日益炽盛。
这一日,吴三桂追击一股罗刹骑兵至鄂毕河支流附近,意外发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露天劣质煤坑,有被罗刹人简单开采的痕迹。他立即意识到此物对苦寒之地的价值,一边派兵占领,一边八百里加急向朱由检和朝廷报捷,称“发现石炭巨矿,可解北疆燃眉之急,亦断罗刹一臂”。捷报中,自然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他如何“英勇奋战”、“洞察先机”。
朱由检接到军报,看着地图上那被吴三桂“发现”并控制的矿点,位置恰好位于他规划中未来向北延伸的驰道节点附近,眉头微蹙。吴三桂的战功他乐见,但其愈发张扬的个性和隐隐形成的军中威望,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他提笔批复,先是褒奖了吴三桂的忠勇,同意其派兵驻守矿点,并请朝廷速派格物院工匠前往勘测、规划开采。但在密奏中,他却向朱常洛提及:“吴将军勇则勇矣,然杀伐过重,恐非边疆长久抚靖之策。且其部众渐成气候,需加以留意,适时或可调防,以磨其锋,广其见识。”
北疆的冰原之下,冻土与裂痕并存,一颗将星的冉冉升起,其光芒也投下了不确定的阴影。
卢象升的外交策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或许是明军在西域的稳步经营和商贸利益的诱惑,又或许是卢象升(郭嘉武魂)散布的关于大明军力的虚实消息起到了作用,波斯萨法维帝国并未如预料中那般迅速组建反明同盟,反而派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使团,经由西域,抵达了兰州。
使团首领是一位名叫米尔扎·阿里的波斯贵族,精通数国语言,举止优雅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他向卢象升递交了波斯君主的国书,国书中用词华丽,一方面表达了对大明帝国强盛的“仰慕”,另一方面则隐晦地提出,希望大明能够明确其西域势力的边界,并尊重波斯在传统中亚势力范围内的“特殊利益”。
卢象升以极高的礼节接待了使团,安排他们住进精心准备的馆驿,饮食用度极尽奢华,展现了天朝上国的富庶与气度。但在正式的会谈中,卢象升的态度却不卑不亢。他并未直接回应波斯关于势力范围的诉求,而是大谈特谈丝绸之路复兴带来的共同利益,强调大明愿与波斯及西方诸国和平通商,共享太平。
“贵使所言边界,乃动态之疆界,取决于民心所向与商贸流通。”卢象升微笑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大明皇帝陛下,胸怀四海,志在联通东西,而非划地自囚。只要波斯朋友愿以诚相待,遵守我朝在西域定下的规矩,这丝绸之路上的财富,自然有贵国一份。”
米尔扎·阿里对卢象升的圆滑应对感到有些棘手,他试图以卫拉特蒙古残部的问题进行施压,暗示波斯可以对此施加影响。卢象升则淡然回应:“跳梁小丑,不足挂齿。我大明王师旦夕可平,不劳贵国费心。”一番交锋下来,波斯使团未能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反而被大明展现出的强大自信与雄厚国力所震慑。
卢象升将接待使团的详细过程及自己的分析密奏朱常洛,并在结尾写道:“波斯其意,在试探与拖延。彼惧我兵锋,又贪商路之利。臣以为,可借此机会,正式遣使回访波斯,一则彰显国威,二则深入探查其国内虚实,三则……或可尝试与波斯以西之欧罗巴势力建立联系,广布耳目,以防不测。”西线的棋局,在卢象升的执子下,已然超出了西域,看向了更遥远的西方。
王承恩派往西洋的探索分舰队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同时也带回了伤痕。他们在榜葛剌(孟加拉)以西的海域,与几艘悬挂着红底金狮旗帜(葡萄牙旗帜)的“佛郎机”战舰遭遇。对方船体坚固,侧舷炮窗密集,见到大明宝船队形庞大,非但没有避让,反而率先鸣炮示警,态度极其蛮横。
分舰队指挥官谨记王承恩“不主动挑衅,亦不惧战”的指令,试图通过旗语与对方沟通。然而对方置之不理,凭借船只灵活和火炮射速优势,突然发起攻击。一场遭遇战在印度洋边缘爆发。明军宝船吨位巨大,火炮射程远、威力强,但转向不及对方灵活。佛郎机战舰则如同群狼,利用速度穿插,试图攻击宝船侧后。
激战半个时辰,明军依靠严密的阵型和一门命中敌舰弹药库的重炮,击沉一艘佛郎机战舰,重创其余,迫使其撤退。但明军一艘宝船也受损严重,数十名水兵伤亡。这是大明水师在远离传统水域的地方,首次与西方殖民力量发生正面武装冲突。
消息传回,柳文耀与王承恩皆感震惊。王承恩(郑和武魂)尤其愤怒,他深知这些“佛郎机人”的威胁远非南洋土王可比。“其船坚炮利,行事霸道,志不在小!”他在给朱常洛的奏章中写道,“此番冲突,虽小胜,然已露端倪。西洋之地,恐非无人之境。臣请陛下恩准,加强水师,建造更多适应远海作战之新式舰船,并扩大巡弋范围,于关键航道建立补给据点,以防佛郎机人卷土重来,窃据我西洋商路!”
柳文耀也上奏支持,并建议加强对中南半岛西海岸的控制,作为应对西方海权势力的陆基支撑。南境的开拓,在享受稻浪丰收的同时,终于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另一个扩张中文明的战鼓声。
鬼冢信玄的抵抗军,经过精心策划,发动了一次堪称致命的逆袭。他们不再满足于袭击后勤队,而是将目标锁定了一支前往九州与本州交界处换防的明军正规中队。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在内应帮助下获取的明军换防路线与时间,鬼冢信玄集中了全部力量,在一个名为“裂谷涧”的险要之地设下埋伏。
当明军中队进入涧底狭窄道路时,两侧悬崖上滚木礌石如雨而下,紧接着是密集的火绳枪射击和淬毒的箭矢。明军猝不及防,阵型大乱。鬼冢信玄亲率精锐武士从侧翼发起决死冲锋,直扑明军指挥官。战斗异常惨烈,明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在极端不利的地形和有准备的伏击下,损失惨重,中队指挥官力战身亡,仅有少数士兵拼死突围。
“裂谷涧之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东瀛占领区。张献忠(白起武魂)闻讯暴怒,亲手劈碎了报信使者呈上的军情木盒,咆哮声震彻行辕。“区区倭寇,安敢如此!”他当即调集重兵,亲自督师,要对鬼冢信玄可能藏匿的山区进行地毯式扫荡,誓言要将此獠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张献忠杀气腾腾地点兵之时,史可法(贾诩武魂)却敏锐地察觉到,脑海中那属于贾诩的冰冷武魂,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警示波动。这波动并非针对鬼冢信玄本身,而是指向了更深处——一种因过度杀戮和压迫而滋生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恨之气,正弥漫在东瀛的土地上,甚至开始隐隐侵蚀着明军自身的气运,也干扰着他与武魂的契合。他立刻找到张献忠,罕见地以严肃口吻劝谏:“大将军,怒不兴兵。鬼冢此獠,狡诈异常,既敢如此,必有后手或倚仗。我军新挫,士气受挫,若再贸然深入,恐中其奸计。清剿需更周详计划,或可暂缓,先行稳固各要点,清查内应,断其根基,待其露出破绽,再行雷霆一击。”
张献忠虽怒火难平,但对史可法的判断素来重视,尤其是涉及到武魂警示,他不得不强压怒火,同意暂缓大规模进剿,转而加强封锁与内部肃清。东瀛的局势,因一次成功的逆袭而骤然紧张,那地下燃烧的仇恨之火,第一次真正灼伤了大明征服者的肌肤。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
朱常洛看完了四方奏报,缓缓合上最后一本。北疆吴三桂的捷报与朱由检的密奏并排放在一起;西线卢象升关于波斯使团的详细记录透着智谋的微光;南境王承恩奏章中描述的与佛郎机人的冲突带着海风的腥咸与火药味;东瀛张献忠请战的血书和史可法隐晦的警告则弥漫着血腥与不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帝国广袤的疆域,如同一件刚刚织就的锦绣华服,但指尖触摸上去,却能感受到那些隐藏在华丽纹路下的线头与结节。勇将的骄矜、异邦的试探、新兴海权的挑战、占领区不死心的反抗……这些问题,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更加复杂,考验的是帝国持久的耐力与精密的治理能力。
意识沉入识海,“山河社稷图”上的国运金龙依旧威严,但在那璀璨的金光之下,朱常洛似乎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黯淡的斑点,如同华美龙袍上沾染的尘埃,又像是光滑龙鳞之间难以察觉的缝隙。它们对应着的,正是四方奏报中所提及的那些隐患。国运数值依旧在78%徘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疆域能增国运,隐患亦能蚀之。”朱常洛低声吟诵,目光锐利如刀,“是时候,将更多的精力,从开疆拓土,转向精耕细作,剔除腐肉,巩固根基了。”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明黄色的特制绢帛,沉吟片刻,开始亲自起草一份名为《泰昌新政:安内抚外纲要》的密谕。这份密谕,将不再具体针对某一战事,而是从吏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多个层面,对四方新土的治理与帝国的长远发展,提出一系列原则性的指导和预警。
帝国的巨舰,在经历了一段高速扩张的狂飙之后,需要一次精细的航道修正与船体维护,方能应对前方更广阔却也更暗流汹涌的未知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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