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
李秀的声音有些发涩，喉结滚动了一下。
女孩愣住了。
那双警惕的圆眼睛眨巴了两下，随后迅速被难以置信的震惊覆盖。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门口的陌生人。
那身再普通不过的装束掩盖不住挺拔的身姿。
那眉眼……虽然深邃沉稳得有些陌生，褪去了少年时的跳脱飞扬，但轮廓……轮廓分明和记忆深处那张模糊照片重合！
“哥？”
李小乐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调，带着破音的尖锐和颤抖，像一根被猛地拨响的琴弦。
“李...秀哥？是……是你吗？真的是你？！”
她猛地拉开门，防盗链被扯得哗啦作响，整个人几乎要扑出来，却又僵在原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那份记忆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父母走得早，只有这个哥哥是她幼时唯一的依靠。
然后哥哥也不见了，渺无音讯，派出所记录薄上写着——“疑似海外务工失联”。
她早就……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可眼前这个人……
“是我，小乐。”
李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脸上也挤出一个笨拙带着点安抚意味的浅笑。
“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李小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李秀怀里。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那件廉价的卫衣。
真实的触感，带着哭腔的呜咽，少女发顶洗发水微甜的栀子花香混合着眼泪的咸涩……这一切猛烈地冲击着李秀的感官。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慢慢松弛下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动作略带几分生疏地，轻轻落在妹妹单薄的后背上，极其克制地拍了两下。
仿佛在对待一碰即碎的琉璃。
“好了，好了……”
他的声音依旧生涩。
“没事了，我回来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安抚。
李小乐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在李秀怀里狠狠蹭掉眼泪鼻涕，才抽抽噎噎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烙印在心底，生怕这只是个梦。
“你……你去哪儿了？5年了！电话没有！消息没有！我都以为……以为你……”
她哽住了，又是一串眼泪滚落。
“你是去火星挖矿了嘛，这么久才回来。”
火星挖矿？李秀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看来在这个世界，自己这个哥哥是被打上了“失联海外务工人员”的标签。
也好，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解释。
“工作…忙，也出了些事，耽误了。”
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最模糊的答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无比坦然：
“以后都在了。”
“以后…都在了？”
李小乐重复着，眼泪还在流，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弯成一个又哭又笑的弧度。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带着试探，轻轻碰了碰李秀的脸颊，真实的温感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快进来！快进来！”
她如梦初醒，连忙拽住李秀的衣袖，把他往屋里拉。
激动之余，动作太大，不小心踢到了玄关一只立着的滑板鞋，鞋子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小乐全然没在意，脸上带着泪痕却笑得灿烂，对着屋里喊：
“圆圆！圆圆你出来看看！天大的好消息！我哥！我哥回来了！”
一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橘色大肥猫，闻声从卧室里慢悠悠地踱步出来。
李秀垂眸看着脚边的橘猫，眼神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这是我养的猫，叫李圆圆！我捡的！”
李小乐献宝似的介绍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弯腰把李秀脚边一双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凉拖鞋推过来。
“哥，你先穿这个，干净的！快换鞋进来！”
李秀顺从地换上鞋。
鞋对他来说有点小，但材质柔软，是全新的触感。
屋子真的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客厅连着开放式小厨房。
刚刚在门口看到的一切细节，在进入后变得更加清晰。
一切都是乱中有序，充满了一个年轻女孩努力生活的烟火气息。
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爆锅的葱香，混合着淡淡的洗洁精清香。
“哥你先坐！”
小乐把李秀按在沙发上，沙发发出轻微的闷响。
“你肯定饿坏了吧？等着！我给你做饭！”
她风风火火地冲向那个狭窄的小厨房。
“别麻烦了，小乐。”
李秀开口。
厨房里只有些简单的锅碗瓢盆，冰箱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运转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小乐忙碌的身影在灶台间显得格外单薄而充满活力。
那份珍视和急于弥补的迫切，让他心头微暖，也有一丝酸楚。
“麻烦什么！我很快的！”
小乐头也不回，拉开冰箱门翻找：
“还好昨天打折我多买了点菜……哥你先喝点水！”
她把一个玻璃杯重重放在李秀面前的茶几上，里面是自来水加了两片超市买的柠檬干切片。
“放心喝，我用滤水壶滤过的！”
李秀的目光落在玻璃杯上。
杯壁有微小的气泡，柠檬片干涩地漂浮着。
他端起来，没有喝，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轻轻一拂。
一道微光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光线折射的错觉。
下一秒，杯中的水似乎变得澄澈了些许，柠檬片也瞬间变得新鲜饱满，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散发出清爽自然的柠檬香。
李秀自己都没太在意这个动作。
他只是习惯了在异界，入口的东西需以法力去除杂质污秽，确保纯净。
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动作微顿，抬眼看向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的小乐。
妹妹正哼着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调，麻利地洗菜，显然没注意到这微不足道的细节。
小乐果然动作很快。
片刻后，一碗简单的、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一碟切成细细的凉拌黄瓜丝，还有一个白水煮蛋，放在了李秀面前的茶几上。
“快吃快吃！家里就这个最快了！外面卖的都贼贵，哪有家里做的好！我还给你煎个蛋！溏心的！”
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骄傲地催促着，脸上带着些许的局促和更多的近乎于虔诚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秀。
粥的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李秀平静的面容。
“好。”
他只应了一个字，声音轻得像窗台上那片被微风拂动的多肉叶子。
小乐连忙又把一个小布丁推过来：“这个！你先吃这个垫垫！甜的！超市搞活动买二送一！”
她坐在旁边一张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秀，像小时候看他吃饭时一样。
李秀拿起那个小小的廉价的塑料杯装布丁。
包装有点卡通，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
他拆开塑料封盖，里面是淡黄色的软滑的膏体。
他用小勺挖了一点送入口中。
很甜，甜得有些人工的廉价感，带着浓郁的奶香精味道。
口感顺滑，但绝谈不上什么自然醇厚。
在仙山琼阁，他吃过蕴含天地精华的万年玉髓，品过神兽心血酿制的仙露琼浆，尝过以星辰为点缀的精美灵果……那些仙家珍馐的滋味足以让任何凡人沉醉万年。
但没有任何一种味道，能比得上此刻口中这廉价人工和甜得发腻的小小布丁。
因为这是属于家乡的味道，是人间的味道。
他吃得极其认真而缓慢，每一勺都舀得很小。
暖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安抚着胃，也安抚着那颗漂泊了太久的心。
黄瓜丝的清爽中和了粥的粘稠。溏心荷包蛋煎得恰到好处，蛋黄像流动的琥珀。
“好吃吗？”
小乐小声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求证。
“很好吃。”
李秀抬起头，对上妹妹期待的眼睛，露出了一个回来后最清晰的笑容。
这个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沉淀的孤寂，暖如初春融化的第一道溪流。
小乐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像终于得到了全世界最高级的认证。
她开心地站起身：“我就说好吃吧！哥你先吃！我再去给你拿点东西！”
看着她欢快跑开的背影，李秀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小小的、堆满了生活印记的空间。
那盏为直播架设的环形补光灯还亮着幽幽的白光，旁边摊开一本笔记，上面用马克笔醒目地写着明天的直播预告：
【下午三点！乐子带你薅秃直播间！超值零食包抢不停！老铁们不见不散！】
角落里，一张缴费单随意地压在纸巾盒下，上面的数字对小乐来说显然并不轻松。
窗外的喧嚣并未停歇，孩子的追逐打闹声，邻居家电视传来的广告声，远处隐约的警笛呼啸......
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现实”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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