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之上，风过竹梢，声若碎玉。
李秀的目光从手中那卷古籍上抬起，落在了正小心翼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顾清源身上。
他看着她。
这个负责处理与他相关“麻烦”的女子。
她的气息有些紊乱，心跳急促如密集的鼓点，血液奔流的声音在仙帝远超常人的感知中清晰可辨。
紧张，恐惧，还有一丝竭力压抑的好奇与责任感的混合。
这种情绪，在他近乎永恒的生命中，见过太多。
弱小生灵面对无法理解之伟力时，大抵如此。
她的姿态恭敬得近乎僵硬，每一步都斟酌着分寸，仿佛脚下不是木质地板，而是刀尖。
有趣。
比起大半年前在幸福苑门外，那个试图用拙劣伪装窥探他底细的“记者”，如今的她，显然更清楚地认知到了彼此间的鸿沟。
顾清源在距离他约三丈外停下，这个距离是她潜意识里觉得相对“安全”的界限。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竹叶的微涩和楼下隐约飘上的茶香，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李秀能“听”到她脑海中无数念头如沸水般翻腾，最终，一个相对稳妥的称谓被筛选出来。
“李……李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李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抬手，随意指向旁边另一张空着的藤椅。
“坐。”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得让顾清源又是一怔。
她依言坐下，臀部落座时依旧紧绷着，只占了椅面的前半部分，腰背挺直，是标准的汇报姿态。
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指尖用力绞在一起，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沉默在露台上蔓延。
只有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更远处，模糊回响的尘世喧嚣。
顾清源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关于他的来历，他的目的，他的力量边界，关于璃儿，关于刘星雨，关于这场骚乱，关于世界的未来……
每一个问题都重若千钧，每一个问题都可能触及禁忌。
她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干涩，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在这位存在面前，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试图揣测星空的蝼蚁，任何提问都显得可笑而僭越。
李秀将她这番挣扎看在眼里。
他并无意与她长谈，尘世公务，于他如浮云。
但此女既是华夏官方与他的联络纽带，些许点拨，或许能省去日后一些不必要的琐碎打扰。
他饮尽杯中残茶，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嗒”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允你两问。”
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如同规则般不容置疑。
顾清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与更大的紧张。
机会！只有两个问题！必须问最关键、最核心的！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利弊。
最终，职业本能和对全局的担忧压倒了纯粹的好奇。
“李先生。”
她斟酌着词句，声音紧绷：“外面聚集的民众……以及可能混迹其中的各方势力……您……您打算如何处置？是否需要我们采取更……更彻底的疏散措施？”
这是当前最迫切的危机，她必须知道他的态度，这决定了AAm和军方的行动底线。
李秀神色未变，目光似乎透过了露台的栏杆，投向了那片人声鼎沸之处，又仿佛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狂热的、好奇的、贪婪的、阴暗的灵魂能量，如同浑浊的溪流，汇聚在紫竹苑周围。
其中几股带着异域气息、刻意隐藏波动的能量源，如同水底的毒蛇，格外醒目。
“蝼蚁聚散，何须在意。”
他淡淡道，“跳梁者，自有其取祸之道。尔等，维持秩序，勿伤无辜即可。”
语气淡漠，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疏离。
意思很明确：他懒得理会，那些煽风点火的间谍宵小自有报应，官方要做的只是别让普通人在混乱中伤亡。
顾清源心中稍定，至少这位存在没有放任混乱升级或亲自出手清理的意思，这给了她操作的空间。
但“跳梁者自有取祸之道”这句话，又让她背后泛起一丝寒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些人凄惨的下场。
“第二个问题。”
顾清源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埋藏心底最深的恐惧：“您……您停留于此，对这个世界……究竟是何态度？”
是守护？是观察？还是……漠然？甚至潜在的危险？
这个问题关乎国家战略，甚至文明存续。
李秀闻言，第一次将目光正式落在顾清源脸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和担忧。
顾清源感觉自己像被剥开了所有防护，灵魂都在颤栗。
“此间，乃吾故土。”
李秀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如同古井微澜：“吾在此，便是态度。尘世运转，自有其律，吾不干涉，亦不容扰。”
故土！
顾清源心脏狂跳！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提及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虽然语气淡漠，但“故土”二字，已重如千钧！
这意味着，至少，他对这片土地有着一份天然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刻意表露的维系！
而后半句，则划定了界限：他不主动插手凡尘事务，但也绝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他的清净。
这几乎是对AAm“守望”策略的一种默许和背书！
两个问题得到解答，顾清源感觉心中的巨石落下了一半。
虽然答案玄奥，但至少有了方向。
就在这时，李秀的目光似乎投向了更深远的天际，仿佛在感知着某种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变迁。
他沉吟片刻，考虑到华夏终究是自己血脉所系，些许提示，或许能让这些凡人少些慌乱。
“因吾归来，天地法则微澜，灵机渐复。”
他开口道，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尔等所谓‘灵气复苏’，已然开始。”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顾清源脑海中炸开！
灵气复苏？！
这个词她并不陌生，在网络文学、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但那只是虚构的概念！
如今，竟从这位口中，以如此确凿无疑的语气说出！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忘记了敬畏，脱口追问：“灵气复苏？李先生，您说的‘灵气复苏’……到底是什么？”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竟在得到两个问题的答案后再次发问，连忙补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李秀并未计较她的逾矩，只是目光平淡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询问“何为水”的稚子。
“灵气，乃天地本源之气，万物造化之基。”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古老的韵律，直抵核心：“天地异变将起，草木或有灵，鸟兽或开智，凡俗生灵，亦有一丝造化机缘。”
他的解释简洁至极，没有丝毫赘述，却瞬间在顾清源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却又危机四伏的未来图景。
草木有灵，鸟兽开智，机缘造化……
这不仅仅是机遇，更是对现有社会秩序、伦理道德、乃至人类主宰地位的颠覆性冲击！
一切的源头，竟是因为“祂”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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