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紧张、无休止的算计、以及理念分歧带来的无形隔阂,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陆少华与伊莎贝拉的关系。他们如同在刀尖上共舞的舞者,每一步都精准默契,却也每一步都危机四伏,身心俱疲。然而,人性终究渴望温暖与连接。在某个命运仿佛按下暂停键的罕见平静夜晚,那层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让他们得以喘息,并窥见彼此铠甲之下,那份真实却脆弱的温度。
夜幕悄然降临蒂华纳,华灯初上,这座罪恶与活力交织的城市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今天的“战况汇报”异常简短。北面的海湾集团似乎因内部整顿暂时沉寂;南边的政府军巡逻路线没有异常变动;李俊的监控网络没有捕捉到任何针对他们的致命威胁。一种罕见的、几乎令人不适的宁静笼罩着“龙宫”指挥中心。
陆少华关掉了最后一个监控屏幕,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他转过头,发现伊莎贝拉也正从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中抬起头,金色的发丝有些散乱地垂在额前,碧蓝的眼睛里同样写满了倦意。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往日的锐利交锋和战略评估,只剩下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
“今天……似乎可以早点休息。”陆少华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打破了沉默。
伊莎贝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是啊,平静得让人有点不习惯,反而觉得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通常,这种时候他们会各自离开,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或继续处理永无止境的公务。
但今天,陆少华鬼使神差地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邀请:“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就这里。我下厨。”
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少华亲自下厨?在经历了这么多血腥和阴谋之后,回到这个一切开始的厨房?这个提议充满了某种不合时宜的荒诞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她犹豫了几秒,看着陆少华眼中那罕见的、不带任何算计的平静,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很想念‘龙宫’的红烧肉了。”
就这样,两个掌控着庞大黑暗帝国、时刻活在生死边缘的人,像最普通的上班族一样,暂时卸下了所有重担,一前一后离开了冰冷的地下指挥中心,来到了楼上那间曾经充满烟火气、如今却稍显冷清的餐馆大堂。
陆少华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他让忠诚的迭戈提前下班,亲自锁上了餐馆的前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系上了那条久违的、印着龙纹的围裙。
伊莎贝拉没有离开,她倚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一种超现实的温馨:穿着昂贵衬衫和西裤的陆少华,动作熟练地洗米、切肉、准备配料。那把曾用来卸掉敌人关节、如今常藏在腋下枪套里的手,此刻正握着菜刀,精准地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方块。灶火燃起,油锅升温,熟悉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渐渐驱散了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味。
这一刻,他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蒂华纳新王”,也不是运筹帷幄的冷酷枭雄。他只是一个厨师,一个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为自己和……一个或许很重要的人,准备一顿晚餐。
伊莎贝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她见过他太多面:冷静的医生、果断的指挥官、无情的审判者、充满野心的战略家……但眼前这个沉浸在烹饪中的男人,让她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地安心。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厨房,或许才是他内心最感到平静和掌控自如的“战场”。
饭菜很快准备好了。并非山珍海味,只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色泽红亮、软糯诱人的红烧肉,清炒时蔬,还有一个番茄鸡蛋汤。陆少华甚至还找出了一瓶品质不错的龙舌兰酒。
他们没有在空旷的大堂用餐,而是默契地选择了厨房旁边的小休息室——那里更小,更私密,也更让人有安全感。一张小桌,两把椅子,灯光被调成了温暖的色调。
起初,气氛还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人默默地吃着菜,偶尔交换一两句关于食物味道的、无关痛痒的评论。
“味道……没退步。”陆少华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龙舌兰。
“很好吃,比坎昆那些米其林餐厅的分子料理更让人舒服。”伊莎贝拉由衷地称赞,也轻轻抿了一口酒。酒精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几杯酒下肚,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话题开始逐渐深入,不再是关于生意和敌人。
“有时候,我会梦到这家店刚开业的时候。”陆少华看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声音有些飘忽,“那时候虽然辛苦,但很简单。只想着怎么把菜做好,怎么吸引更多的客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隔壁混混的骚扰和腐败警察的勒索。”
伊莎贝拉轻轻点头:“我听说过一些。那时候的你,和现在……很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陆少华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只想藏起来,现在却站在了聚光灯下,还是最血腥的那种。你呢?伊莎,你以前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吗?每天和天文数字的资金、还有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打交道?”
伊莎贝拉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怅惘:“我?我从小在叔叔的庇护下长大,学的是金融和管理,想的是怎么把家族生意……‘合理化’,怎么在纽约或者伦敦的金融区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从来没想过,最终学会的技能,是用来和全球的缉毒机构玩猫鼠游戏。”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害怕,华哥。我真的害怕。不是怕死,是怕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怕我们最终建造的,是一个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也无法脱身的怪物。”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他面前袒露内心的恐惧。
陆少华没有立刻反驳她。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我也怕。”
伊莎贝拉惊讶地抬起头。
“我怕保护不了你们。”他的目光深沉,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怕一步走错,万劫不复。怕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在了。这种怕,比我以前在战场上……更折磨人。”
这是陆少华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恐惧。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凡人,承担着远超自身预期的重量。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尴尬,而是一种深刻的、共享脆弱后的理解与共鸣。他们看到了彼此光环下的阴影,也触摸到了对方内心的孤独与重压。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手在桌子上轻轻碰到了一起。谁也没有主动,也没有退缩。指尖传来的温度,远比龙舌兰更能慰藉冰冷的灵魂。
这一刻,没有毒枭,没有金融操纵者,没有战略分歧。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世界的边缘,分享着一顿简单的晚餐,以及短暂却真实的温暖。
这温馨的时光流逝得飞快。晚餐结束,酒瓶也见了底。
陆少华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伊莎贝拉也起身帮忙,两人配合默契,如同真正的生活伴侣。
就在一切即将归于平静时,陆少华放在桌上的加密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极轻微的震动。不是紧急警报,只是一条优先级较高的信息提示。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刚刚松弛下来的氛围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陆少华拿起手机,快速浏览了信息。是卡洛斯发来的简报,关于海湾集团一个中层头目突然异常调动的报告,暂无直接威胁,但需要关注。
他放下手机,看向伊莎贝拉。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部分平日的精明与警惕,但那份暖意尚未完全褪去。
“没事,”他轻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只是常规简报。”
但他们都明白,暂停键已经弹起。现实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短暂的温馨如同偷来的时光,珍贵却易碎。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冷静的面具,虽然不再那么冰冷:“谢谢你的晚餐,华哥。这感觉……很好。”
“嗯。”陆少华点了点头,“我让卡洛斯派车送你回去。”
他没有挽留。她知道他不会挽留。他们都属于这个黑夜,而温馨的晚餐,只是黑夜中偶然划过的一颗流星。
伊莎贝拉离开后,陆少华独自站在空旷的厨房里,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她的香水味。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套炊具,仿佛在凝视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自己。
最终,他缓缓解下围裙,仔细叠好,放回原处。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的柔和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与坚定。
短暂的温馨无法融化坚冰,但或许,能在冰层之下,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流,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春天。他转身走向地下室,重新投入属于他的、永无止境的战争。但至少在这个夜晚,他真切地触摸到了某种值得为之战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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