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的阳光,透过豪华套房厚重的防弹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却失却了墨西哥那般炽烈温度的光斑。陆少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游泳池泛起的粼粼波光,以及更远处洛杉矶绵延不绝的城市脉络。这里的秩序是钢筋混凝土的,是隐藏在西装革履下的另一种丛林法则,与他刚刚离开的、充满野性张力的蒂华纳截然不同。
伊莎贝拉端着一杯咖啡走近,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幽灵’刚发来加密信息,他们已经安全抵达拉斯维加斯,一切顺利。马科斯的人分散进入了几个预先安排的社区,像水滴入海,暂时没有引起注意。”
陆少华接过咖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城市,回到了南方那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埋葬了过往、也重塑了自我的土地。
伊莎贝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理解他此刻的心境。离开,并不意味着割舍。蒂华纳是他们帝国的根基,是“龙宫”所在,是无数兄弟用鲜血浇灌出的地盘。就这样全部交给另一个人,即使是最信任的部下,也是一种巨大的冒险和情感上的剥离。
“你确定是‘灰狼’佩德罗吗?”伊莎贝拉轻声问道,这不是质疑,而是最后一次确认。佩德罗是组织里的老人,资历甚至比马科斯还老,以沉稳、忠诚和处事公道着称,在赫克托时代就是镇守一方的重将,在陆少华上位后更是尽心辅佐,从无二心。他因一头早生的灰发和冷静狠辣的行事风格,得了“灰狼”这个绰号。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陆少华终于转过身,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深邃,“他熟悉蒂华纳的每一条街道,了解海湾集团和锡那罗亚那些老狐狸的套路,更重要的是,他懂得‘秩序’的重要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碰。他能镇住那些新上位的毛头小子,也能让老家伙们服气。”
伊莎贝拉点头表示同意。佩德罗确实是眼下最理想的人选。他不像马科斯那样冲动嗜血,更适合开拓北美这片新战场;他也不像某些后起之秀那样野心勃勃,难以驾驭。把大本营交给佩德罗,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北美施展拳脚。
“是时候了。”陆少华将杯中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眼神坚定,“通知佩德罗,按照‘归巢’计划,进行权力交接。你和我,需要回去一趟。”
伊莎贝拉微微一惊:“我们亲自回去?太冒险了!dEA和墨西哥联邦警察的眼线可能还盯着蒂华纳。”
“正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了美国,我们才更要回去。”陆少华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这次回去,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好的前进。我要让所有人看清楚,我陆少华不是被打跑的,而是主动选择了更广阔的战场。蒂华纳,永远是我的根基。这次交接,必须平稳,必须充满仪式感,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即使我人不在,那里的规则,依然由我制定!”
伊莎贝拉被他的气魄感染,不再劝阻,立刻开始安排秘密返回蒂华纳的路线和安全事宜。这注定将是一次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急速穿梭。
四十八小时后,蒂华纳,“龙宫”餐馆。
表面上看,餐馆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客似云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端菜的服务生步伐更加沉稳警惕,角落里坐着几位看似普通食客的壮汉,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全场。餐馆已经提前挂出了“今晚包场,暂停营业”的牌子,但时间未到,仍接待着最后一波普通客人。
在后厨通往地下安全屋的密道入口处,陆少华和伊莎贝拉悄然出现。他们没有惊动前面的客人,直接进入了已经成为指挥中枢的地下堡垒。
“灰狼”佩德罗早已在此等候。他年约五十,身材精干,灰白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合身的亚麻衬衫,看起来更像一位低调的商人,唯有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沉淀着智慧与狠厉的眼睛,透露着他的不凡。
“老板,伊莎贝拉小姐。”佩德罗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陆少华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佩德罗,辛苦了。家里情况怎么样?”
“一切安好。”佩德罗言简意赅,“按照您的吩咐,各个地盘都加强了戒备,但外松内紧,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海湾集团那边很安静,似乎在观望。警察局的老朋友传来消息,近期不会有大规模行动。”
陆少华满意地点点头。佩德罗的汇报总是这样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晚上十点,最后一桌客人离开,“龙宫”厚重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餐馆内,灯光被调亮,桌椅被重新摆放。不再是散座,而是围成了一圈庄重的会议式样。
陆少华、伊莎贝拉坐在主位。佩德罗坐在陆少华右手边第一个位置。马科斯虽然人在美国负责先锋任务,但他的副手代表他出席。此外,负责边境线路的“蛇头”拉蒙、掌管城内分销网络的“毒药”安娜、以及另外几位核心区域的负责人,总计十几人,悉数到场。这些人,是陆少华帝国在蒂华纳的骨架和基石。
气氛凝重而肃穆。所有人都知道,今晚将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陆少华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共享富贵的心腹。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各位兄弟,姐妹。”
开场白很简单,却让所有人都挺直了脊背。
“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我们打退了海湾集团,稳住了蒂华纳。但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的对手,也不再仅仅是蒂华纳街头的这些帮派。北美,有更大的市场,也有更强大的敌人。我和伊莎贝拉,必须去那里,为我们开辟新的未来。”
他顿了顿,让信息被充分消化。
“蒂华纳,是我们的根。这里不能乱,不能丢。所以,在我离开期间,需要一位能力出众、值得信赖的兄弟,来替我坐镇这里,守护我们的根基,维持我们定下的规矩。”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沉稳如山的佩德罗。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选择。
陆少华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龙纹玉佩,那是他随身佩戴多年的私人物品,代表着无条件的信任和个人权威。另一样,是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钥匙——这是控制“龙宫”地下安全屋核心区域以及某个秘密武器库的唯一一把物理钥匙,象征着绝对的武力和控制权。
他走到佩德罗面前,神情庄重。
“佩德罗,我的老兄弟。我,陆少华,现在正式将蒂华纳所有事务,全权交予你负责。我所定下的规矩,由你监督执行;我们的地盘和生意,由你守护运营;兄弟们的安危和利益,由你保障。你,可能做到?”
佩德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他没有立即接过信物,而是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这是一个古老而庄重的承诺手势。
“老板信任,我佩德罗,必以生命和荣誉起誓!”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寂静的餐馆内回荡,“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蒂华纳就在!您定下的规矩,就是铁律!兄弟们的利益,就是我佩德罗的利益!若有违背,犹如此桌!”
说完,他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猎刀,寒光一闪,刀尖深深扎入坚硬的实木桌面!这一下,既表明决心,也带有强烈的警示意味——对内的警示。
在场众人无不凛然。连一向桀骜的马科斯的副手,也收起了散漫的神情,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陆少华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他将玉佩郑重地放在佩德罗摊开的手掌上,然后又将那把沉甸甸的钥匙压在上面。
“好!从此刻起,佩德罗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见佩德罗,如见我陆少华!”
“是,老板!”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餐馆内形成回响,代表着权力的平稳过渡和集体的认可。
仪式性的交接完成后,气氛稍微缓和。陆少华让佩德罗坐在主位,自己则坐在旁边,表明从此刻起,佩德罗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佩德罗也没有推辞,他坐下后,立刻进入了角色。“安娜,汇报一下上个月的账目和库存情况。”“拉蒙,边境那条新路线测试得怎么样了?”“城东那几个新来的小帮派,有没有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他处理事务条理清晰,命令明确,赏罚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保持了陆少华定下的框架,又加入了一些自己老练的经验微调。陆少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点上补充一两句,更多的是对佩德罗决策的支持。
伊莎贝拉则与负责财务的助手低声交谈,将北美的资金渠道与蒂华纳的账户进行最后的切割和隐蔽链接,确保财务上的安全。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所有重要事项都讨论完毕,众人陆续离开后,餐馆内只剩下陆少华、伊莎贝拉和佩德罗三人。
佩德罗将玉佩小心地贴身收好,那把钥匙则谨慎地放进口袋。他看向陆少华,眼神复杂:“老板,此去北美,危机四伏,请务必保重。蒂华纳,有我,您放心。”
陆少华看着他,缓缓道:“佩德罗,我把背后交给你了。记住,稳字当头。不要轻易扩张,但要坚决打击任何挑衅。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可以通过加密频道联系我。”
“明白。”
陆少华又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餐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从惶惑到挣扎,从挣扎到崛起。他走到灶台前,如同往常一样,动作熟练地炒了两个小菜,开了一瓶好酒。
“来,佩德罗,陪我喝一杯。算是为我……和伊莎贝拉饯行。”
没有山珍海味,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三个曾经并肩负重、如今即将分隔两地并肩作战的伙伴,围坐在一起,像家人一样吃了一顿安静的宵夜。席间,他们聊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蒂华纳的天气,是哪家店的烤肉最好吃,是过去的某些趣事。这是一种难得的温情和放松。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陆少华和伊莎贝拉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开了“龙宫”,乘坐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驶向秘密机场,准备返回美国。
佩德罗站在“龙宫”二楼的窗帘后,目送车辆消失在街角。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感受着钥匙的冰冷硬度,肩膀上的担子仿佛有千钧之重,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天光微亮,新的一天开始。“龙宫”的卷帘门再次升起,服务员开始打扫卫生,准备食材,一切如常。只是后厨那个曾经创造无数美味、也见证了无数风暴的身影,已经离开。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秩序和力量,依然笼罩着这里。新的守护者“灰狼”佩德罗,已经就位。陆少华的传奇,在蒂华纳翻开了由他人代笔、却依旧遵循其意志的新的一页。而属于陆少华本人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北美篇章,则刚刚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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